这是璇玑星为了纪念红血勋章获得者所修建的‘英灵殿’,里面陈列着每一位逝去的勋章获得者的生平与功绩。
当一位勋章获得者死后,勋章将被回收并陈列于此。
而这便是熊出墨与张渔歌此行的目的地。
二人开车拉着花圈,一路上通过重重关卡,最终得以站在荣血殿堂的牌坊外。
虽然名字带有‘殿堂’,但荣血殿堂实际上是一座占比面积极大的陵园,只不过这里并没有埋葬任何尸体与骨灰。
想要进入这里需要先进行预约,然后是登记与通报,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少,毕竟这里是属于‘璇玑星英雄’的纪念馆。
看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复古牌坊,上面写着‘荣血殿堂’四个肃穆的大字,一看便知道出自名家之手。
穿过这座牌坊,一路踏着石阶便到了上面的荣血殿堂主体建筑,张渔歌昂首望去,依稀可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巨大复古建筑伫立在石阶尽头。
他本是不想来的,奈何熊初墨一定要拉着他来,说是安西旗主托付的事情。
具体是真是假,张渔歌也无法鉴别,毕竟他见不到安西旗主,只能熊初墨说什么就是什么。
荣血殿堂的看守们显然没有预料到在夜幕降临后会有人来此访问,奈何熊初墨各种手续证件一应俱全,加之又有安西旗主的亲笔信,他们自然也无法用‘天色已晚’之类的理由拒绝——毕竟熊初墨二人是代替安西旗主来此向故人敬献花圈,‘安西旗主’后面的这个‘旗主’已经说明了当事人的身份。
看守们放了二人进来,但没有放任他们自由行动,而是紧跟在二人身边,说是引路,未尝不是一种监视。
花圈体积不大,装在一个可折叠的支架上,拿起来非常容易,上面的花卉并非真花,而是一些写满文字的纸张叠成的纸花——荣血殿堂的看守们仔细检查了纸花的内容,确保上面不会出现一些被禁止的内容。
事实上,纸花的内容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主要是一些出自法米利昂教《圣典》的节选,在提倡传统价值观的璇玑星内,这样的内容多多少少有些不讨喜。
但安西旗主本身便是血盟里少有的信仰法米利昂教的旗主,加之这些纸花上龙飞凤舞的笔墨都是她亲笔所写,哪怕是荣血殿堂的看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渔歌扛着花圈,眼角时不时打量着肩上的花圈,生怕上面的纸花掉下来,虽然纸花上写的内容他不太懂,但安西旗主的书法是极好的,只不过用毛笔去写西洋人的宗教内容未免有些奇怪……
进入荣血殿堂,在一层层回廊上伫立着大量的石碑,石碑看上去犹如一面墙壁,非常难得的是每块石碑都是天然生成的光滑一整块,并非人为拼接后加以打磨。
石碑通体翠绿,其中夹带一抹血红,因此被称作‘碧血录’,每一块碧血录上都陈列着红血誓言勋章以及这枚勋章持有者的丰功伟绩。
张渔歌一路走来,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这些人的名字要么出现在教科书里,要么出现在重要的文献资料中,许多名字在璇玑星都耳熟能详,经由普罗大众的记忆流传了一代又一代。
历史是沉重的,而此刻行走在荣血殿堂内便是对过往历史的见证。
熊初墨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一块碧血录,上面陈列着一枚红血誓言勋章与一个殷红如血的名字——龙丽瑜。
张渔歌微微愕然,他没想到龙丽瑜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照理说,龙丽瑜作为璇玑星的叛徒,她的名字应该永远没可能出现在荣血殿堂中,怎么会……
他微微沉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从白天发布的龙丽瑜葬礼就能看出,作为第一次仙江大战力挽狂澜的英雄、世界大战期间功勋卓著的典范,从初露头角到功成名就,龙丽瑜这个名字对璇玑星依旧有着宣传作用,这也是璇玑星在她叛逃后还要把她的名字拿出来宣传的原因。
从船尾岛带回了龙丽瑜的勋章后,只要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宣布死讯,然后便可以将勋章堂而皇之的陈列在这里了——至于龙丽瑜究竟有没有叛逃,这都不重要,解释权在璇玑星手中。
张渔歌大致扫了一眼龙丽瑜碧血录上的内容,上面主要讲述了龙丽瑜的生平和功绩,写的比较片面,只挑了一些好的或者是对璇玑星有利的内容,比如世界大战期间屠杀俘虏之类的事情就没写。
张渔歌注意到在人物的死亡日期处,写的并不是最近的日期,而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日期——那是‘龙丽瑜乘车坠崖’的日期。
他知道那个日期是假的,也知道这块石碑上的很多东西和现实大相径庭,但他没有拆穿这一切,或者说拆穿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没人会相信他的话,也没人想听他的话。
虽然人人都生活在现实中,但每个人都在见证‘不够现实’的历史。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哑女谈过的关于‘历史’的话题,只是当时说了什么……他已经渐渐记不清了。
也许是些不重要的内容,也许是些很肤浅的观点,而今,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张渔歌放下花圈,跟着熊初墨向碧血录行礼,随即转身退去。
他确信这花圈第二天就会被扔进垃圾桶,毕竟这是璇玑星的‘英灵殿’,应该时刻保持整洁和肃穆,而花圈这种仪式用品在‘陈列展示’后也就失去了价值——就像龙丽瑜的名字一样。
走过一块碧血录的时候,张渔歌目光一瞥,下意识停下脚步。
在那陈列的红血誓言勋章旁赫然写着一个他永远忘不了的名字——牛冲霄。
只不过这块碧血录上的内容却是空白的,并没有熊初墨提过的那些牛冲霄叛逃以前的功绩,而上面崭新的涂抹痕迹似乎在告诉他这里原本的文字因为最近发生的某件事而被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张渔歌突然释然了,他无奈的笑了,只觉得自己身上一直以来背负的一切沉重得以彻底摆脱。
历史不仅可以随意涂抹,还可以随时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