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沧海市是很繁忙的。
作为璇玑星科学院的首都,著名的朝阳半岛经济圈的中心城市,这里高楼林立,终日车水马龙,人群更是络绎不绝。
那些住在沧海市的人总是带着一股傲气,自觉高人一等,哪怕是街头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待人接物都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高傲感,仿佛除了沧海市以外的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可能这些所谓的‘乡巴佬’在自己的家乡有着宽敞明亮的大别墅,可在司机眼中,这些都不如他位于沧海市的又老又旧的小楼,美其名曰‘首都人的骄傲’。
所以,人们给这些沧海市的人取了一个称呼——海爷。
至于这种称呼是称赞还是讽刺,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邦士’轿车行驶在沧海市的行政专道上,这是专为璇玑星政府高层修建的道路,除此之外的任何车辆均无权在这里行驶。
在真正的‘海爷’面前,开出租车的‘海爷’就连出现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排队等候绿灯。
为了避免遭遇紧急情况,行政专道都是尽可能保持封闭的,因此在这里不存在红绿灯,也不存在任何交通法规——毕竟能在这条路上行驶的人都是有权力干涉司法的。
这辆‘邦士’轿车看上去只是一辆普通的加长汽车,但其防护程度比起坦克有所过之而无不及,其装甲厚度足以抵挡爆炸的冲击和子弹的穿透,能够为乘客提供安全系数极高的保障。
轿车内部的各项设计更是精致奢华,不仅配备有豪华的座椅,还有各种最顶级的奢侈品供乘客享用。
在‘邦士’轿车内,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斯普林柴尔德’红酒,熟练的将之打开,缓缓倒入酒杯。
或许会有讲究人觉得这是暴殄天物,昂贵的陈年红酒需要醒酒器才够专业,尤其是这种被东洲人称作‘春童’的‘斯普林柴尔德’红酒。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解鞍人也不例外。
他喜欢这种喝法,谁又能管的了他呢?
一旁的军官看着酒杯中逐渐上升的红色液体,就像看着一杯殷红的鲜血在杯中荡漾。
他面容冷峻,看上去就像刀削斧劈后的岩石般棱角分明,任凭谁见到这副面容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厉害的狠角色。尤其是配上一身浴血军的军服以及肩上的四颗星——那是上将的标志。
在璇玑星这样一个军人至上的社会里,这不仅是荣誉的象征,更是地位的代表。
解鞍人将酒杯递给军官,军官伸手接过,但却并未饮用,而是打量着解鞍人——论军衔,他低于对方,在等级森严的璇玑星军队中,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见对方不为所动,解鞍人缓缓抬起酒瓶,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对着军官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不是一个喝酒的好时候。”
军官看着杯中的液体,不置可否的看着解鞍人。
“微醺而已。”
解鞍人微微仰头,从容不迫的饮下红酒。
他不是很喜欢卜成钢这种刻板的军人脾气,作为卜家下一代的候补掌权者与‘白马旗队’的都督(旗队长),冷血无情的个性贯穿着他的一生,尽管领导力和判断力很出色,又是一个为了璇玑星可以付出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全然不惧的大炎民族主义者,但卜成钢为人过于死板,缺乏冒险精神,充其量也就是个守成之人。
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与对方喝酒谈心。
如果换作平时,当宽敞的‘邦士’轿车平稳行驶在僻静的专道上,他早就寻只幼雏儿压在身下发泄一番了,哪里还有心情喝酒谈心?
卜成钢最终没有喝酒,而是将酒递向一旁,一名金发碧眼的下校军官顺势接过,昂首喝了下去。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哪怕是穿肠毒药,她也会毫不迟疑的喝下去。
解鞍人呵呵一笑,目光颇有赞许之意,他拿起酒瓶准备再倒一杯,而一旁的卜成钢则是抢先一步拿过酒瓶。
他拿酒瓶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不紧不慢,却正正好好卡在解鞍人要拿到酒瓶的前一秒。
卜成钢不想和解鞍人品酒闲话,为了打断对方接下来无穷无尽的续杯,他索性托起一旁女性军官的下颌,女性军官顺势躬身半跪,以便于他能更省力的托起自己的头部。
紧接着便是将瓶口塞进她的嘴里,将一整瓶红酒灌进她的喉咙,完全无视了当事人的感受,只是将对方当作一个长了嘴的人形下水道。
他不想在穿着军服的时候喝酒,也不想拒绝解鞍人的好意,为了能和对方正常对话,他只能让唐妒雪替自己喝掉一瓶酒,这样解鞍人才能放下酒杯,和他好好说一说今晚发生的事情。
待瓶空酒尽,卜成钢将酒瓶微微倾倒,示意瓶中已经无酒。
“她已经替我喝完了,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啧啧!”
解鞍人拍拍手,看着一旁微微咳嗽却又面色平静的女性军官,笑道。
“唐同知,你的都督态度这么粗暴,就像对待牲畜一样,完全对你没有丝毫尊重,这可真让人难过。”
女性军官重新正襟危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一脸冷淡。
“无须为我难过,我是都督的狗,服从都督的任何命令。”
“不错,把女人当狗调教这方面还是你比较干脆利落,我这人就是心善,没办法像你一样道貌岸然。”
解鞍人哼笑一声,开始进入正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织女星朝着云山半岛的大凸角增兵让你紧张不安,你担心这会演变为一场全面战争,毕竟一旦战争爆发,织女星肯定会向大凸角发动进攻,届时你的‘白马旗队’将是首当其冲的。”
卜成钢对此不置可否,他冷眼看着解鞍人,开口说道。
“船尾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正义事业’不仅刺激到了织女星与南斗星,还有北极星。”
“别紧张,北极星不过是一群嘴长手短的穷鬼,不足为虑,院长已经答应从船尾岛撤军,事情很快就会平息。”
“只是撤军就足够了吗?”
卜成钢的话让解鞍人眯起眼睛,他知道这人是个大炎民族主义者,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也是他同意对方上车的原因。
“自从‘他’掌权以来,一再对外示弱的表现已经助长了敌人的气焰,空军的飞机已经抵达船尾岛周边,本可以为船尾岛解围,就因为成亦败的一通电话,军帅便不得不低头……这一切都是‘他’授意的,如今的船尾岛局势都是来自于‘他’的优柔寡断。”
卜成钢看着解鞍人,他语气不改平常,但所说的话却处处透着不谐,尤其是提到了‘他’。
‘他’是谁,解鞍人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解鞍人更喜欢用职务称呼对方为‘院长’。
“院长只是想走平坦一些的道路,或者说……少死人的道路。”
解鞍人面露微笑,继续说道。
“世界大战的结果表明我们很难依靠武力彻底征服我们的敌人,想要征服东大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只能先逐步提升自己的能力,确立我们的话语权,扩大我们的影响力,进而从各个方向瓦解我们的敌人,这样才能为统一东洲铺平道路。”
“但我们的敌人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今天的船尾岛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的敌人永远畏威而不畏德,只有用武力打服他们,才能威慑他们,让他们站在我们的面前时只能收敛他们的野心,展现温和的一面并不能增进统一的步伐,只有以外科手术式的猛烈打击,对其进行彻底去工业化和有计划消灭人口才能真正铺平统一的道路。而‘他’缺乏这种能力。”
“那获得了这种能力,不是又意味着要走老路吗?”
解鞍人微微一笑,俯身靠近卜成钢,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你比我更清楚,所谓的‘和平发展’不仅是为‘武力统一’铺平道路,也是为‘制衡某些人’铺平道路……”
解鞍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冰冷起来,表情就像一具会说话的尸体般僵硬。
“想一想,上一任院长为什么会突然病逝……世界大战让浴血军的力量急剧扩张……引起了许多人的不安,如果没有上一任院长的放任与纵容,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为了‘统战价值’总要做出些‘牺牲’来满足某些人的需求……但我们都知道所谓的‘温和派’不过是软柿子,他们的美好愿景在北极星的铁齿铜牙下不堪一击,而南斗星的‘东盟’正不断发起金钱攻势,试图让‘温和派’为他们站台。将大炎主义引向无害化的方向……”
解鞍人拍了拍卜成钢的肩膀,附耳低语道。
“不要着急,我们要忍耐,要静静的等待时机,既然我们都知道如今的现状是因何而起,也知道谁该为如今的现状负责,那很多事情就容易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