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伙的说法,委员会里最近听起来似乎有点忙啊……”一面往下滑动着页面,他心中想道。
如果是一般的企业公司,员工说自己很忙,可能表明它的业务绩效卓越,蒸蒸日上;亦或者是这行业竞争激烈,不得不让员工点灯熬油;也有可能是因为老板唯利是图,有枣没枣都要打两杆。
但是对于某些职业而言,所谓“工作繁忙”,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例如军队,例如警察,例如医院,当它们一反常态,不在计划中地繁忙起来时,就代表着某些大众都不会乐意看见的事态,正在明里暗里开始萌发了。
而国家异常灾害委员会,单从它的全称里就可以看出了,其工作量必然与“异常灾害”成正比。诚如那句老话“但使人间长无病,宁肯架上药成灰”——虽说异灾会干员的工资组成里也有奖金和绩效组成的部分,但恐怕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赚这个钱——
毕竟从工作性质来看,真到了那种需要全体大规模加班的事态发生时,你该考虑的就不是工作完成后奖金怎么花,而是抚恤和保险,该怎么在遗嘱里分配了。
忽然,红色的小点开始在任务栏闪烁,宋松文点击打开,发现是某个人发来的私信:
“你上线了吧,我看见你了。”
宋松文冷笑一声,这就是档案局发布社区功能时,宣称的所谓匿名网站,干员以为自己在发电报,实际上在上司眼里和91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完全透明可见的。
想到这里,宋松文决定单刀直入:
“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那你最好不要有事。”
对面顿了顿,两分钟后,才回道:
“你虽然被暂时解职了,但也不要太灰心,局里不是姜栩的一言堂。”
姜栩——那个女人,异灾会的常务委员,既是领袖,又是王牌,看见这个名字,忍不住又想起来了,那鲜红色的长发,在心中摇曳着,像是火焰,又像是泼洒的血———
这又算是什么意思——安慰我吗?宋松文忍不住发笑,输入道:
“我一个小虾米,关姜常委什么事?”
刚刚发出,却看见上一条消息被撤回了,宋松文摇了摇头,回复道:
“我知道的,和别人没关系,和姜常委没关系,和您也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毕竟我损毁了委员会的重要资产——宋松文心中想道,而且对于姜常委而言,那资产也许更是超乎了他想象般地重要吧……
但是——即使被灌输了虚伪的愿望,即使被冠以资产之名,那个孩子,还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让我做出了选择。
这样做出的选择,并不令人后悔。
两面都陷入沉默,又是过了三分多钟,但见那边回消息道:
“你写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你回乡的路上,遇见怪异了,对吧?”
“是有这回事,我也纳闷,回个家都能遇见这种事。”宋松文回过神来,回应道。
“入了这行,就难免和各种各样的倒霉事挂钩了,何况我想也并非偶然,根据档案局那边的分析,最近各地的怪异活动,都有趋于活跃化的迹象,上面对此很可能会有动作。”
“所以呢,会有什么动作?”宋松文心中略有所思,有关怪异的出现规律,至今依然成迷,虽然有学者试图建立起统计学上的模型,然而从没有一个模型可以一劳永逸地解释所有的现象。
“你不明白吗?这代表着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啊,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局里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用人之际——那可真是很不好了……”宋松文心道,这就好像是夕阳产业突然开始大规模招人一样。
“所以说,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及时关注事态,按时汇报工作,不要让人觉得,这种时候你什么都没做……”
“好好,我明白了——老师。”
退出论坛,关闭终端,宋松文抱着电脑伸了个懒腰,左右瞧了瞧房间,只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太妥当,于是索性又塞回了行李箱,用密码锁锁上。
“话虽这么说……但果然还是,不太有动力啊——”他叹息着。
“果然还是先去找小思那家伙,把人情还了再说……”
……
咚咚。
穿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齐思知道,这是女佣将午餐放在了门口。
按照这座宅邸里一贯的规矩,本应该是下去餐厅吃的,但是后来佣人们适应了他的秉性,再者也并没有人真的执行家法。于是只要过了饭点还没出来,餐厅那边就会自行把三餐送上门口。
将钢笔轻轻搁在课本中间,齐思起身,微微打开门,看见餐车上摆着西式的奶油浓汤,沙拉,面包以及一道煎鱼。
宅邸里,每月,每星期,每日的食谱都是固定的,唯有这一点,齐思无能为力。
“这不是已经完全习惯被人伺候了吗——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想抱怨。”齐思自嘲般摇摇头,只端了清水和面包,随后关上了门。
一面啃着面包,一面看着课本,忽然放在手边的手机亮起:
“在不,晚上能出来不?”
齐思本来快要强逼自己忘掉昨晚的事了,然而看见显示在发信人那一行的“小松”二字,只感觉脸上又开始发烧。
“不在。”
“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算了吧,我用得着你请?”齐思冷笑着,按下发送键。
“我可不是无的放矢,你不如猜猜要请什么?”
“这种事情,不是该先问客人意见的吗?”齐思回道。
“我看难说,并非如此。”
「发送图片」
一家街边小店,三五张桌子支在路边,占去半边人行道,久经风霜的褪色牌匾,上面写着“王家排骨”四个字。
“看,王老头的店,我路过的时候发现又开了,我就说,人只要活着,果然能遇见好事。”
看着文字,齐思几乎能想象到,宋松文得意的神情。
“这种事情,我居然都不知道……初二的时候听说是关门了。”齐思看着店面的照片,心想道。
脑海里闪过尘封的记忆:路灯下的小摊上,身旁是妈妈和小松,热腾腾的排骨锅边,蜡烛的烛火,在风中摇晃着。
“你快吹啊,再不吹就被风吹灭了——”
“呜,啊,啊,啊嚏——”
“你,你别哭了,一个蜡烛而已嘛,下次我过生日,还给你,让你吹就是了。”
“真,真的?”
“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