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灯光骤然黯灭,黑暗瞬间吞噬一切。

季白静卧在道具床上,感受着眼皮上传来的光影变幻,随即,她睁开了双眸。

一丝微光从厚重的帷幕缝隙透入,一个模糊的少女身影在那儿晃动,正朝她急切地招手,示意她表演结束,该下台了。

季白依言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未从戏中抽离的僵硬。

几乎在季白双脚落地的同时,数名身着纯白工作服的人冲上舞台,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迅速将那张承载了一幕戏的木床抬离,并着手清理舞台,为下一场做准备。

季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跟随着人流走向幕后。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与她擦肩而过,那是一个穿着日常便服的女孩,外面套着一件质感上乘的褐色冬大衣,腿上是显瘦的厚黑丝,步伐轻快地登上舞台。

来到休息区。

“季白,这次表现相当出彩,比上一幕进步太多了!”

少女转过身,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她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季白的肩膀。

季白凝视着对方,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夏银。

这是她在大学时代交往的女朋友,而这场正在上演的戏剧,正是由夏银亲自执导。

“银。”季白唇边泛起一丝略带歉意的浅笑,“上一幕只是有些不熟悉,没有进入角色状态。”

“我明白。”夏银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等姜月那场戏落幕,就轮到你再度登场了。你刚才的演出效果极佳,台下的观众反响也不错,对你留下了深刻印象。

下一场他们会提出一些即兴要求,你需要根据那些要求,临场发挥,明白吗?”

“即兴演出?”

季白眉心微蹙,一丝不安爬上心头,“这难度系数是不是太高了些?”

剧本里属于她的那部分台词,她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记熟,如今竟要根据观众的突发奇想去修改剧情,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谁让我们的剧本主打的就是‘互动’呢。”

夏银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季白的鼻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俏皮。

“好啦,自信一点!当初这个提案,你也是投了赞成票的。只要故事的主体框架不出现大的偏差,就不会有问题的。”

言罢,夏银朝着季白眨了眨右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扇动着令人心动的微风。

季白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无奈,却又夹杂着一丝甜蜜。

她就是喜欢夏银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但也正因如此,自己常常被夏银牵着鼻子走。

罢了,谁让夏银是她认定的女朋友呢。

考虑到下一场戏仍需穿着这身演出服,季白没有回化妆间,而是径直走向靠近舞台边缘的台阶。

她想近距离观摩一下舞台上姜月的表演,也为自己接下来的即兴演出寻找些灵感。

当她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那个正虔诚地对一座石像道具低声祈祷的女孩时,季白脑中猛地一阵剧痛袭来。

刹那间,眼前一片血红,随即浮现出一面闪烁着幽光的诡异屏幕:

【观众们正期待着你接下来的表演,它们对你提出了更为刺激的要求,以增加这场戏剧的“趣味性”。】

【在离开陆远镇之前,为它们献上一场前所未有、盛大绝伦的直播处刑!】

【鉴于你上一场的成功演绎,勾起了在场观众持续观赏的欲望,从而引起了某位神明的意外关注,你将获得一项特殊恩赐:百变之术。】

……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季白捂着有些昏沉的头,缓缓坐起身。

柔顺的秀丽长发如瀑般散落在床单上。

方才那个梦境,真实得令人发寒,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更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她的脑海中似乎真的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百变之术(一阶):消耗名为“魔素”的神秘能量,可进行多次面部及声音的细微调整与变换,模仿他人。目前仅能达到形似,更多高阶功能尚待解锁与提升。

“那群所谓的‘观众’,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季白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复杂难明的情绪。

直播处刑,意味着要在众人面前解决一个人,可众人的数量以及处刑的人选都是个未知。

多出的记忆让季白无法无视梦境中所发生的事,下意识思考着观众提出的要求,随后她回想起屏幕中的文字,自己因为成功的演出,被某个神明注视,获得了这个能力。

这个是我遗失的记忆片段,还是说我现在所经历的事情都会被那群观众看见,它们把我的生活当作一场演出?

越想越觉得混乱,季白索性暂时放下这些。

她侧头望向身旁,林小满她们依旧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呼吸均匀。

另一张床位空着,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季白轻轻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经历了那场诡异至极的梦境后,她想出去走走,吹吹冷风,或许能让纷乱的思绪稍稍平息。

夜晚的寒风格外寒冷。

然而,只穿着睡裙的季白,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她有些迷迷糊糊,脚步虚浮,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那间放置着巨大天使石像的大厅。

此刻的大厅,被从高处破损窗格中倾泻而入的皎洁月光所笼罩。

清冷的月华如水银般流淌,均匀地洒在那座沉默的天使石像上,为其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圣洁与悲悯。

季白的目光微微一凝,她发现,在那座巨大的石像之下,静静伫立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身着日常便服,一件质地优良的褐色冬大衣,下面是包裹着修长双腿的厚黑丝——与梦中那个和她擦肩而过的人一模一样。

少女此刻正双手合十,紧闭双眸,嘴唇微动,似乎在虔诚地祈祷着什么。

月光轻柔地披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美好的轮廓,那画面竟美得令人窒息,让季白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季白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直到那少女结束了祈祷,缓缓睁开双眼,才注意到不远处呆立着的季白。

“早祷还有足足四个小时,你似乎来得太早了些。”

姜月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在孤儿院从未见过季白这张面孔,便下意识地将其当做了提前来教堂进行祷告的信徒。

“我暂时住在这里,”季白轻声解释道,“晚上有些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心。”

“原来是这样,”姜月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稍缓,“难怪我觉得你面生,是昨日才来的吧?”

季白轻轻颔首,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石像下的姜月。

姜月那双眸子,此刻正微微垂下,与石像那悲悯众生的眼神如出一辙,为她周身平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神圣感。

这让季白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女,与孤儿院里的其他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或许,她是一位真正拥有虔诚信念的信徒,而非流于表面的形式。

“你……应该就是姜月吧?”季白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昨晚听林小满提起过你。”

“哦,看来你已经和小满、小慧她们熟络起来了。”

姜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转瞬即逝,如同月下的昙花。

她迈步走下台阶,鞋跟敲击着坚硬的石质台阶,发出的“叩、叩”声在空旷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姜月走到一排长椅旁坐下,随即抬眼看向季白,示意她也坐。

“你的名字是?”姜月问道。

“季白。”季白回答,在姜月身旁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季白,你穿这么少不会感觉到冷吗,陆远镇的夜晚温度都要掉到零度以下了。”

“可能我的体质特殊吧。”

姜月诺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缓缓开口,说道:“你和小满她们相处了一整日,感觉她们如何?”

“她们非常热情,”季白低垂着眼睑,声音有些飘忽,“让我有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一句话,牵动了季白深埋心底的痛楚。

自从被至亲之人再次伤害后,一些被遗忘的手术前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现。

记忆中,她曾与自己的哥哥关系亲密无间,哥哥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就连每次从遥远的雪元城放假归来,也从不忘记给她带回许多新奇美味的零食。父母也曾对她百般呵护,笑容温暖。

那样温馨和睦的场景,她至今无法理解,为何最终会演变成那般惨烈的结局。

哥哥在术后神秘失踪,而曾经慈爱的父母被魔物夺取生命。

在那些温馨记忆被唤醒之后,再对比自己如今的遭遇,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现在她来到这座孤儿院暂住,亲眼目睹周慧、林小满她们与那些天真无邪的孤儿们温馨相处的场景时,一种类似往昔家庭温暖的情感,让她又回想起那段记忆。

“孤儿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曾是命运的受害者。”姜月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能洞察人心,“爱神在冥冥之中的无形指引,将这些同病相怜的灵魂牵引到一处。

命运相似的人,最容易产生深刻的共鸣,也因此,他们会更加珍视这段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

姜月唇边再度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缓缓站起身。

作为一位深受爱神眷顾、被赋予了神恩的神眷者,姜月拥有一定程度的情绪感知能力。

孩子们纯粹的喜怒哀乐,那些前来教堂祈祷的人们身上所承载的悲伤、希望、迷茫的复杂情绪,她都能或多或少地感知到。

然而,眼前的季白,却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姜月竟然从季白身上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她就像一个被抽离了所有情感的精密机械,冰冷而空洞。

“季白。”姜月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再去休息一会儿吧,距离天亮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季白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那座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神秘的天使石像。

姜月见状,也不再多言。

一整日的劳累让她此刻只想尽快回到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否则,明日的早祷恐怕会精神不济。以那种萎靡的精神状态去向爱神祷告,是对神明的大不敬。

“那我先回房了。”姜月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后方房间的幽暗走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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