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身为圣女的她万众瞩目,善良、温和、聪慧又纯粹。
可自从被选为防火女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舌头被割去,被关在传火祭祀场下层狭小的监牢里,每一寸皮肤下都有庞大的人性在蠕动。
曾经的教友充.满恶意地嘲笑,昔日老师投来冰冷的目光……安娜塔西亚逐渐被遗忘,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几近崩溃之后,面对时光静滞的监牢,防火女选择让内心停止思考,用所谓的荣誉与使命麻痹自己。
然而,这道虚伪的高墙却被一位不死人毫不留情地打碎。
那情感丰富的不死人在见到她时罕见地沉默了。
他们对视良久,防火女隐约间感觉两人之间架起了一条无形的通道,隐藏在深处的绝望、痛苦与仇恨顺着通道被抽取,但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
最终,来自北方不死院不死人说出第一句话:“这不合适。”
防火女清楚他在说什么,本就失去光彩的眼睛更加无神。
一道金属碰撞声吓到了她,抬头发现那位大人已然离去,监牢的栏杆上一枚生命戒指反射着阳光。
一股莫名的喜悦与希望出现,促使她捡起戒指。
“那位大人是在怜悯我吗?”
防火女犹豫地伸出手。
从那以后,不死人每次回祭祀场都会来探望她。
或许是因为都蹲过牢的原因,不死人对她格外照顾。
虽然他有很多古怪的行为和话语,但防火女封锁的心确实在一点点打开。
她学到了一些不属于罗德兰的礼节,不死人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牢牢记住。
不死人曾为她释放治疗奇迹,那是防火女从未见过的光芒,温暖柔和的金光让她第一次感到渴望,也许只有那些神明释放的奇迹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防火女开始有了期待,纵使她早已失去未来。
她有幸见证了新的伟迹,一名从北方不死院出现的不死人的伟迹,一名凡人践行神迹的伟迹:
从未被敲响的两口钟接连发出贯穿罗德兰的长鸣;在监牢前舞动长枪将贪求人性的女神骑士击杀;在巨人墓地直面墓王并与死亡同行;从亚诺尔隆德取得王器,向远古诸王挥剑……
一如既往,不死人再度踏上巡礼之路。
这次是白龙希斯——被关在大书库的旧公爵。
防火女对正意气风发的不死人感到不安,冥冥中感觉此行凶多吉少(白龙的剧情杀)。
可身在监牢中的她发现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祈祷。
但已对诸神失去信仰的她又能向谁祈求保佑呢?
一个小小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远古诸王皆为神祗,而有力量战胜他们并吸收王魂的人亦可为王。
隆德四王是人类,但防火女只知道他们分得了王魂。
他是神。
这个让她以后陷入内耗的思想在此刻扎根。
奇迹,通过传唱诸神伟迹从而进行模仿的力量,因虔诚之心而越过触媒被释放。
初遇时那若有若无的纽带展露出来。
艺术、欢愉、完美、淫欲、爱。
悲痛、包容、丰盛、绝望、腐朽。
勇气、荣耀、愤怒、憎恨、毁灭、
希望、变化、智识、论道、欺诈……
庞大的力量随着纯洁的金光自纽带中涌出。
这是天命不死人降下的赐福,这惊世力量冲刷着防火女的灵魂与血液,在其上刻下自己的标志并将她轻易地治愈。
某种强大的力量保护了她,不让她在力量下被洗去自我,并让她成为罗德兰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天命·永世神选。
(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口牙)
王魂是远古诸王得以战胜古龙的根本,而不死人英雄做到了连诸王都未曾抵达的完全境界:将王魂彻底吸收同化!
毫无疑问,天命不死人会成为唯一的真王,唯一的真神。
但他是一位复杂的王,也是一位矛盾的王。
他完美地履行着神的职责责任却认为自己是凡人的一员,他热爱着所有的生命却漠视着每一个生命。
他无私地向一切分享自己的仁爱却将一切视作棋子,包括他自己……
祈祷自那时起便再度占据了防火女的所有时间,不死人的一言一语都被她编入新的福音书圣典,她写下了一册又一册的教义与奇迹。
防火女好似回到了过去身为圣女的日子,但那些不知所谓的荣誉与使命全被天命不死人更替。
防火女幻想着未来的重逢,但她从未想过再见会是永别之时。
不死人最后一次回到了传火祭祀场,他拔出了篝火中的螺旋剑,背对太阳面向监牢缓缓高举手中剑。
防火女能体会到那斩断一切的决心与空荡的人性,她闭上双眼做出天鹰礼。
“无上的天命,至高天的圣皇,请您取走我的生命,让我的灵魂回归您的怀抱化作您力量的一缕光。”
剑落下斩断了监牢,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防火女睁开眼,仰望沐浴在阳光中轻易斩断时光的不死人英雄。
听见他冰冷的话语将她的虔诚摔在地上。
“普罗众生,皆望一赎。神舍弃了我们,宗教阻挡人类的脚步,信仰蒙蔽人类的双眼,人类的本质是黑暗,但绝非只有黑暗。人类需要忠诚而非虔诚,信仰自身而非神明。”
“我不是神……”
防火女仿佛听见碎裂的声音,恢复神智的眼眸失去光芒低垂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
等她再次抬头只看见了被搓成长棍的螺旋剑、黑暗之手与原素瓶。
“唯有真神,才会谦逊地否认自己的神性……”
防火女将此视作考验,纵使神的否认令她出现短暂动摇但却使她更加坚定。
忠诚与虔诚的区别她会去思考,但不是现在。
左手伸向那团炮状黑暗,被火之时代生灵认作异端的黑暗之手迅速吞噬体内庞大的人性,剧烈的痛苦令她颤抖。
“唯死是向。拙无疑,圣皇佑之。”
一股暖流在体内流动,那是如同身处不死人英雄光芒之下的温暖。
黑暗之手中竟存放着太阳公主戒指,这对防火女无疑是神明的恩赐,这是忠诚的象征。
防火女眼眸中亮起超越过往一切的五色光。
她收起原素瓶提着长枪向下层走去,眼中的景色出现变化,一道金焰为她引导方向。
在那金焰之下一切好似都失去了色彩,防火女轻声呢喃:
“他在指引我,他在指引我……”
防火女一路砍杀到被不死人英雄焚净的病村下层,凭借忠诚勉强抱着残破的身躯进入大榕树。
她的生命已似风中残烛,但死亡绝不是生命的终点。
升格之仪才刚刚开始,失去控制的黑暗之手将巨大古树、灰烬湖与古龙后裔吞没。
第一阶段,黑暗缓缓收缩化作一枚肉茧,这一阶段任何杂念任何思考都会让自己迷失。
第二阶段,肉茧会伸出根基向周围侵夺能量与扭曲现实,这一阶段需要极致忠诚之心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扭曲。
第三阶段,茧生长成了树的模样,无机物的特性会初步显现,这一阶段必须身具赐福才会不被同化。
第四阶段,树已成形,内部会生成可以活动的空间,在黑暗包裹的空间里将内外岩壁上写满奇迹赞美诗、传唱教义与故事方可进入下一段。
第五阶段,铠甲会从自身血肉中生长出来,全身出现异化,拥有神恩大魔的雏型。
第六阶段,铠甲被同化吸收归阵,树底出现幻影,时光被扭曲,树顶出一枚果实,至天与物质世界的壁垒被打破。
第七阶段,主要分化出副种,古树被拖入至高天,在外留下介于实与虚间的混沌卵。
走过六层诱惑,接受七重赐福,完成八道试炼,回答九轮变化。
以忠诚为盾,以奉献为甲,以牺牲为技,以祈祷为剑。
防火女度过了千年又千年。
她看见了,那灵魂海上冰冷的太阳,无上的至高天主,终末与死亡的圣皇无可掩盖的黑暗以最耀眼的光芒展现。
防火女见证了四道化身接连分裂出:
湛蓝万变之主令书籍产生异变分享着禁忌的知识。
赤红血神怒吼着注视每一场战斗向勇士降下赐福。
苍绿腐朽之父慈祥地呵护每一个饱受痛苦的孩子。
幽紫欢愉王子不停地收集各种藏品与刺激,追求完美的剧曲。
很难说此时的防火女是何等存在,是动物也是植物,是生物也是无机物。
第一位天命信徒,第一位活圣人,第一位至高天大魔,第一位天选神恩修女。
是比古龙更难以理解的存在,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属神,占据八芒星一角的至高神性。
防火女抛弃过往一切,无论是血缘身份还是名字,将自己的一切献给那位天命。
直到万变之主给予她预言她才去主动了解外界。
防火女踏足物质世界将混沌卵送入至高天。
她目睹了四道化身接连魂归天命。
预言已经开始,她只需等待侍女将她带入全新的传火祭祀场就能与天命不死人再度相见。
那是一座全新的祭祀场,比老祭祀场更大更瑰丽,像教堂更是像行宫。
而防火女的引导从未断绝,诸多传唱不死人英雄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而那些到来者有活尸也有深渊中的亡灵。
作为代行人的她对他们进行回应,但这也导致有传言说神话中的不死人英雄其实是个知性大姐姐。
“嗯……女性化的天命大人貌似也不错?咳咳!天啊,圣皇在上,这是何等地亵渎!”
引领防火女来到祭祀场的侍女从豆年华一直活到了垂垂老矣。
与那数千年的黑暗相比这点等待不足道。
而且防火女的预言能力逐渐变得失灵,她所预知的未来开始模糊甚至完全不可观测。
这意味着有一位强大到能将防火女连带四位半身轻易碾压的存在即将干涉命运。
毫无疑问那正是她的不死人英雄,或许现在应该改口叫灰烬大人。
灵魂是圣皇的货币,火焰是黑暗的基石。
天命不死人究竟是顺应天命还是逆天?亦或其本身就是天命?
防火女不会再去思考这些,因为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忠诚!
他来了,是的,他已归来!
本不应存在于灰烬墓地的天命不死人从灰烬之身再度行走于人间。
那不是传火失败的不可燃垃圾。
那是走完巡礼之路主动燃烧自己延续世界千年又千年直至彻底燃尽成灰、将远古诸王悉数猎杀融合王魂的第二位薪王!
也是她的灰烬大人。
“灰烬大人,欢迎来到传火祭祀场。我即是防火女,维系篝火与侍奉您的人。”
“灰烬大人,请您触碰我内在的黑暗吧。”
“灰烬大人,安德烈大师教我将两枚元素戒指熔炼在一起,请您收下吧……哦,抱歉,我想我知道您缺失什么了。锵锵!不死的瑰宝原素瓶。另外这种灰瓶您应该没见过。”
“嗯……嗯,哦!这不合适,嗯哼~抱歉,灰烬大人,我没办法对您严肃起来。生气的样子?鼓着嘴可以吗?”
“娱乐方式?我会转圈圈。啊嘿!”
“灰烬大人,如果感到疲惫就先休息下吧。比如枕着我的腿睡一会?您不需要睡觉?嗯,那就放空思想闭上眼睛,然后……睡吧,睡吧~啊啊~抱歉。”
“嗯?暗之堕子……又一位从牢里捞出来的?灰烬大人,我能理解您想要救赎一切、普度众生。但……嗯……能否先救赎一下自己……无法理解?那请允许我插队索求拥抱。”
“灰烬大人,祝您好运常在!”
“灰烬大人……灰烬大人。”
………
防火女睁开眼,看见远处陌生的庄园,这陌生的箱庭中处处透露着诡异。
“我睡着了……亚楠吗?我想你也在等候自己的主人,姐妹。是否愿意与我同行呢?”
防火女与庄园外守护着轮椅的人偶妹对视,光芒再次被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