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蒂丝黯然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布莱恩记忆中的格拉蒂丝，本来就是会对这种不法之徒产生应激反应的人，

以前在队里的时候，他和艾莉娜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才阻止住格拉蒂丝不让她滥杀无辜。

如今格拉蒂丝会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况且这些盗匪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少人命，格拉蒂丝杀了不仅没有错，反而值得嘉奖才对。

可格拉蒂丝不这么认为。

“但冷静下来之后，我意识到这么做不仅会暴露行踪，还违背了你一直以来教导艾莉娜的，凡事不要只看表面的道理。”

布莱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初遇到这种情况，艾莉娜希望以教化为主，格拉蒂丝则想一举屠光这些不法之徒。

也许是布莱恩一直把自己视作外来户，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们的悲惨遭遇没那么感同身受，也没那么想拯救那些“路人”。

所以他给了一个折中的意见：

“在分清谁的做法正确之前，我先问几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些盗匪是怎么来的？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走上这条道路的？为什么他们好端端的要做这么麻烦，又会被人记恨，最后大概得不到好下场的事？”

老实说，这其实都能算是同一个问题，当时布莱恩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诱导两女深思。

结果是非常不错的。

至少她们都明白了，这些盗匪大多都是被生活所迫，才不得不做这种勾当。

如果不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无论他们如何浪费口舌去说服对方，无论他们杀多少次，盗匪们都不会减少，最终也还是会有受害者出现。

布莱恩自然不是说要放过那些血债累累的盗匪，他只是希望队友们能理解，为何放过，为何而杀，以及动脑思考一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那一次，布莱恩其实是站在格拉蒂丝这边的。

但他并没有把盗匪们都屠光，杀掉了首脑和那些面对他们的进攻还敢大放厥词反抗的那批人后，其余的他都没有追。

之后的事，布莱恩也是没怎么管的。

但前不久艾莉娜告诉了他，当地欺男霸女强占田地的贵族，她已经派人整治了，民众也没有再迫不得已走上不法之路了。

于是在格拉蒂丝眼里，布莱恩当初更多是为了指导艾莉娜。

她不想输给艾莉娜。

她想成为像艾莉娜一样理智，被布莱恩认可的人。

所以她收手了。

问题是——

“可如果是艾莉娜的话，一定会顺路去调查一下盗匪的情况，彻底解决后再赶路。”

“但我不敢这么做。”

她怕暴露行踪，怕布莱恩有危险。

瞻前顾后之下，她只能抛弃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

随之回想起一开始控制不住情绪的随意杀戮，她就更加沮丧了。

不上不下，哪一边她都没有做好，都是半吊子。

（不对，你还是去了，不是吗？）

尽管布莱恩没有跟过去，但格拉蒂丝这几个小时里做了什么，并不难猜。

“是的，最后我还是去了。”

格拉蒂丝仿佛猜到了布莱恩会说什么，神色却是更加黯淡了。

“可在那之前，遇到那群神职人员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见死不救。”

“后来会出手，也是因为那群家伙在诅咒你。”

“等脑热过后，我立刻又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了后悔和惊慌，连应对之法都想不到，也不去想，只知道逃避。”

“就连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管的伊芙妮，也做得比我好。”

“到头来，我平时挂在嘴边的除奸惩恶，以艾莉娜为目标什么的……都成了笑话。”

格拉蒂丝凄然一笑。

“即便如此，我依旧心存侥幸地认为自己只是状态不好，依旧不自量力地怀揣着希望……直到我把你送给我的唯一一份礼物弄丢。”

格拉蒂丝死死地用双手攥住戒指，脸上却是露出释然的表情。

“这一刻，我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么愚蠢，明明最珍贵的东西就在眼前，却不知道好好珍惜，整天就知道想些有的没的，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但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格拉蒂丝摸了摸红发青年的脸蛋，面露痴迷之色，“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了……”

格拉蒂丝悄然把凹凸有致的身体压了上来。

望着对方娇艳欲滴，暗含秋波的迷离眼眸。

感受着胸膛处传来的柔软触感，萦绕在鼻尖的淡淡香味，以及那越来越近且愈发灼热的气息。

布莱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是糟糕透了。）

发现自己其实没被格拉蒂丝讨厌时，布莱恩是挺开心的。

可发展到如今这样的情况后，别提什么兴奋了，他的内心剩下的唯有难受。

非常难受。

乍看格拉蒂丝好像褪下了伪装，打开了心扉。

但脆弱之人的逞强，本质上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其实什么都没想通，心情也没好转。

她只是绝望到了极致，以至于放弃了自我。

布莱恩不想见到这样的格拉蒂丝。

所以——

“什么？”

格拉蒂丝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戒指。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

戒指突然变热了。

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格拉蒂丝顿时悲从中来。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不愿意选择我吗？”

她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嘴巴跑出了帐篷。

但她并没有走远，仅是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下痛哭。

毕竟她已经没什么可以放弃了。

于是没过多久，她再次走进帐篷。

“抱歉，让你见笑了。”

她的脸上，悲伤之意已不见了踪影。

“但请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却也没有了任何生气。

宛如行尸走肉，仅靠吊着的最后一口气撑着。

格拉蒂丝消除了刚才的痛苦记忆，以及曾经的自我。

只留下对布莱恩依恋。

于是到了第二天，格拉蒂丝和伊芙妮交换了工作。

由伊芙妮探路开路，她负责“搀扶”着布莱恩前进。

别误会，布莱恩并没有苏醒。

因此说是搀扶，实际是格拉蒂丝在生拉硬拖着布莱恩走。

为什么不用背的方式？

格拉蒂丝不愿意。

不愿意太快到达终点。

她想和只属于自己的布莱恩多呆一会儿。

呆到天长地久，天荒地老。

然后这天晚上，格拉蒂丝做梦了。

非常清晰的梦。

“我想坐轮椅了。”

梦中，布莱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