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苏明白自己现在已经远离大教堂的内陆。

原本是准备离开这片大陆的，但由于艾尔的干扰，传送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此刻安苏此刻正处在一处悬崖的边缘。

幸运的是，安苏能看到，艾尔也在不远处。

只不过艾尔在悬崖下方，还没有看到他在山顶。

闭眼，果然，即使是最普通教徒所使用的基础神术，他也已经无法使用。

他身上带的，除了许久不用的法杖以外，还有一本记载着经过他改良的术式书。

知识不经常用是会忘记的。

除了远距离传送术式他这几十年偶尔会用，还勉强记得以外，其他的他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但好在重新学习起来也并不算艰难。

对照着魔法书里的术式，安苏一边摇晃法杖，一边轻声道：

“改变我的样貌，让我重归年轻。”

烟尘四起，原本的看起来古板的老头消失，外表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走出。

艾尔没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这样他就不会被其认出。

当然，这只是外表上的变化，并不能让他延寿。

他不打算与艾尔一同前往另一片大陆。

许久未战斗加之失去神术，现在他的实力恐怕十不存一。

他已经决定离开维斯娜的势力范围。

在外面，他勉强能自保，但身边如果跟着艾尔的话，难以保证两人不会遇到危险。

而他就此离开，圣女一行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艾尔。

“比起跟着我，还是和她们在一起更安全。”

安苏喃喃，但后半句没说的是…

即使这意味着在他走后，艾尔或许会和其他圣女一样恨他。

安苏转身准备离开时，面前出现了和他刚刚所使用的远距离传送术式相同的气息出现。

而安苏也同时意识到对方是谁。

“玫兰妮，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跟我告别。”

安苏依旧如往常一样说着，少有人听得出的是，话语比起以往少了几分热切。

第五圣女玫兰妮突兀出现在原地，循着术式的痕迹而来。

拥有相同的术式能很轻易的找到旁人难以察觉的踪迹。

可惜安苏怨不得别人。

正是安苏自己交给玫兰妮这一招远距离传送术式的。

“跟我回去。”

声音清冷，毫无感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而还没等安苏回话，玫兰妮望向了另一边的悬崖。

“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以为这样维斯娜大人就会多看你一眼吗？”

玫兰妮从何时起开始对他这样说话，安苏已经记不得。

只记得最初时，他是在一场大瘟疫里第一次见到玫兰妮的。

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蜷缩在那早已经没有了活人的农家小屋。

屋内满是飞蝇与臭虫，但即使这样，她也也不敢出去，屋外还环伺着食腐鸟。

那些鸟会啄她，甚至安苏觉得瘦弱的玫兰妮或许能直接被其叼走。

这样下去，唯一的结局只可能是她跟着那些老鼠蟑螂一起腐烂。

而与此同时，因为那时候敌人的一场算计，当时的安苏也与维斯娜失去了联系。

当时身处那片神弃之地，他就连自己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但……

在玫兰妮说出那句：“想要活着。”后，安苏最终还是带着玫兰妮走出了屋子。

躲避着敌人的追捕围剿，在玫兰妮即将死去时，安苏甚至用自己的鲜血去延续其的生命……

手臂的伤疤依旧在，只不过掩藏在袖袍之下。

早已经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从前说过与他天下第一好的玫兰妮，却最终因为其他圣女们的指控而站在他的对立面。

“作为神父，你不应该这样。”玫兰妮说着。

这种指责已不是第一次，安苏早已经习惯，只是轻声道：

“所以，我已经不是神父，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神父。”

虽然话语平淡，但每个音节都清晰的响彻在两人中间。

玫兰妮第一次话语顿住，这些年安苏也从未见到这样反应的玫兰妮，但兜帽掩盖灰色短发，同样掩盖住了她的表情。

安苏看不清，只听到玫兰妮接着说道：

“别再任性，除了作为芒星教的神父，你还有其他可以做的吗？”

高高在上的话语，让安苏已经没了在与玫兰妮交流下去的打算。

既然要离开，就理应离开的干脆一些。

安苏转身就要离开，但玫兰妮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

“去和维斯娜大人道歉。”

提到维斯娜，第一次的安苏抽出了自己的手，以从未对玫兰妮说过的冷漠语气道：

“如果我选择不呢。”

安苏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玫兰妮。

而玫兰妮却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死死抓住安苏的手腕，厉声道：

“别再闹了，明明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你自己！这样只会让我们更厌恶你，回去跟维斯娜大人道歉，这一切会结束的，我会尽量劝克洛伊减轻对你的处罚的。”

安苏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法杖。

而在两人对峙时，一道灰烟爬上云端，惹人注意。

顺着灰烟望去，那道穿着修女服的身影出现在玫兰妮眼中。

“跟着你的小修女吗？我没想到她也会成为圣女，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跟着你。”

安苏转身就要离开，但随着他念诵术式，脚下出现涟漪，玫兰妮也同时念诵术式，脚下也出现相同涟漪。

“你老了，作为被驱逐者，你会被芒星教视为敌人，圣女也同样是你的敌人，你真的保护的了她吗？”

还没等安苏回答，玫兰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望着此刻寻找着什么的艾尔，她突然意识在传送后，安苏似乎并没有与艾尔相见。

“原来你是要偷偷离开？不过，你现在离开，死在某个角落，你就不怕艾尔她找你一辈子吗？”

两人引发的涟漪扩散，惊扰密林的鸟兽腾飞，艾尔也同时发现了在崖顶的两人。

安苏只觉得麻烦，但他确实没办法甩掉玫兰妮。

这个世界的高阶术法，很少会记录在册，即使写下来，最多也是在临死时避免真正失传，而选一个继承人。

原因之一就是相同的术式如果成了大路货，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出现。

两人的术式太过于相同，旁人察觉不了的痕迹，玫兰妮能一眼看出来。

安苏强行使用传送术式，但却被玫兰妮的咏唱打断。

而在两人纠缠时，艾尔已经踏着崖壁上的缝隙一步步跃至两人不远处。

“安苏大人……”

“艾尔你怎么……”

安苏完全没想到艾尔能一眼认出自己，而玫兰妮则是大喊道：

“小修女！安苏他原本是想要抛下你离开的！想要接着和他在一起的话，现在我们一起带他回去！”

艾尔愣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玫兰妮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见到的那份清冷，表情与话语都同时愈发激动起来。

艾尔脑海里玫兰妮说的话不断重复。

安苏大人想要独自离开？

艾尔望向安苏，用眼神询问，而安苏并没有否认的意思，侧开视线。

他这两百年欺骗的人太多，但他不想成为一个谎言构成的怪物。

唯有对身边人，他不愿意说谎。

安苏沉默，而玫兰妮还在不断说着：

“如果安苏离开，你就再也没法见到他了，你真的想那样吗？！”

就像是一道电流从头传到脚，听到玫兰妮说的，艾尔下意识的就朝着安苏走出一步。

艾尔并无术式天赋，所以一直是在锻炼自身。

作为一个术师，理应不该被这样的肌肉怪物近身。

但绝不会伤害艾尔的安苏没能选择去攻击，被艾尔从身后抱住。

这一幕，让玫兰妮送了口气，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抹安心。

艾尔死死抱住安苏，而玫兰妮则是一把夺过安苏手中的法杖。

玫兰妮十分清楚，安苏已经老了，不借助法杖上提前刻录的纹路的话，他无法再进行传送。

“之前的一切就当是你的玩闹，现在该结束了。”

安苏闭上眼，而玫兰妮则是熟练的拿着安苏的法杖开始构筑足以稳定传送三人的术式。

空间被撕开一道口子，迷雾般的内里通往的是曾经的大教堂。

“干得好！！小修女，带他……”

玫兰妮的话语没说完，艾尔就已经将安苏推开，转而拉住她。

“你？！”

还没等玫兰妮再说出口，艾尔已经将其推入了构筑的传送门之中。

原本吵闹的悬崖边陷入短暂的死寂。

“艾尔，你……”

四目相对，安苏哑语，他对于一直跟着艾尔又有了新的认识。

安苏还想说什么，而艾尔则只是轻声道：

“安苏大人，无论发生什么，之后一定要为自己而活，好吗？”

“……”

双向的传送术式并未关闭，而艾尔则是闭着眼咬牙跑进了术式中。

她想为安苏争取多哪怕一瞬的时间。

而在艾尔冲入传送术式的同一瞬间，术式关闭。

只留下几缕红色碎发掉落地面。

恍惚的捡起缕缕红发，安苏也完全没想到艾尔会这样做。

这样横穿半个大陆转移术式，同一个人短时间无法再构筑第二个。

虽然圣女们不会为难同为圣女的艾尔，但艾尔应该并不知道这件事。

或许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做的。

安苏觉得有些恍惚，似乎这是这异界中，唯二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人。

他有一瞬觉得自己很失败，但却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贪心，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喃喃：

“艾尔……”

“诶，安苏大人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