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日,积云噬日

打开那扇熟悉的黑色防盗门,颜冬家的清晨就像是每次来的时候那样,两天没来的客厅里乱糟糟的,简直像是刚经历台风过境,游戏手柄与习题册纠缠着躺在地毯上,半罐可乐在茶几边缘摇摇欲坠。

“唉……”

要是三天半没来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

毛毛住的地方也一样,猫砂洒得到处都是,自动猫粮机里也早已经没了猫粮。见我过来,那只虎斑猫赶忙委屈巴巴地迎过来一边蹭着我的小腿一边抱怨着颜冬那个不称职的铲屎官。

“困死了,林玧夏你来得还挺早。”

刚蹲下来清理猫屋,客厅的方向传来了颜冬带着哈欠的慵懒问好。他能这么早起来主要归咎于前几天我让他每天早上7点给我拍一张起床照的约定,没想到这件事反倒成了我给自己挖的一个坑。

“嗯,少爷早。”

习惯性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好,我就着手收拾起了猫屋。

等到颜冬洗漱完吃过我放在餐桌上的早饭回卧室之后,我才收拾起了乱糟糟的客厅,简而言之,今天上午的工作就是尽量避开颜冬同时完成平时的任务,只需要坚持到中午就可以离开这里拿回头绳了。

“林玧夏,我指甲钳呢?”

“放茶几右手边那个抽屉里了。”

“林玧夏,我switch充电器呢?”

“在电视柜左手第二个抽屉。”

“林玧夏,你家那个茉莉花茶放哪了。”

“在厨房饮水机上面的柜子里。少爷,那是我妈给我准备的……”

然而我不找事并不代表事找我,尽管已经很努力在躲颜冬了,可颜冬那家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事没事净往我这边跑,一直到快做中午饭那会儿才勉强消停一些。

“唉,做完这顿饭就可以撤了。”

今天的中午饭颜冬说要吃黄焖鸡,只能说他吃得有点太家常了,偶尔弄点帝王蟹之类的也比这个好吧。

围着围裙的我百无聊赖地盯着砂锅里咕嘟冒泡的鸡汤,看着在氤氲水汽中浮沉的香菇,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下午面对许春柯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上午抽空联系许春柯约见面时间的时候,他只是回复了一句简简单单的「林小姐,下午随时恭候」

得稍微想个辄,不然下午肯定又要被许春柯给算计了。

实在是应付不来这种精英人士。

因为注意力全放在了头绳的事情上,结果意识到熟悉的雪松气息无声无息蔓延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强装镇定。

“饭弄好了吗?”颜冬的呼吸随着他的说话声拂过耳际,“闻着味道还行,等会儿多放点辣椒。”

“嗯,知道了。”

他猫着腰观察了一会儿肉汤,而后突然转过脸来皱着眉头打量起了我:“林玧夏,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表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就继续搅拌起了锅里的鸡汤:“少爷,没其他事的话麻烦别在这里碍事。”

“真的是,热脸贴冷屁股。”他自言自语地吐槽了一句就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

可稍微松一口气,刚木勺递到唇边准备尝尝咸淡的时候,身后竟再一次响起了颜冬的声音。

“林玧夏。”他异常冰冷的声音惊得我手一抖,滚烫的汤汁溅在虎口上,立马烫出了一道红痕,“那个头绳呢?”

没有转头看他,一直盯着摇曳火苗的我只是尽量用着和往常一样的口吻机械性地解释着:“放家里了,今天突然想换一个别的款式。”

空气骤然凝固,只听见一阵快速凑近的脚步声裹挟着凌冽的寒意从背后袭来,下一刻被颜冬攥住手腕的我已经被拽开重重按在了旁边的冰箱上。

后腰撞上冰箱门的疼痛让我闷哼出声,颜冬阴郁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连同身上的雪松香也变得尖锐冷冽。

“换个别的款式?”他冷笑着攥紧了我的手腕,“从系上头绳的那天起,你每天都会不自觉地看它十几次,就怕它掉了。”

一言不发的我低头木然地盯着砂锅里沉浮的香菇,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个正午,颜冬将那条茉莉头绳轻轻系在我发间的场景。

那时的他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而此刻,他的指节却重重攥住我的手腕,仿佛要捏碎骨头一样:“林玧夏,你当我傻吗?头绳去哪了?!”

质问劈头盖脸地落下,在汤汁泡沫剧烈破裂的声音里,我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可笑谎言:“就是……戴腻了……”

“林玧夏,我是不是说过,你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颜冬捏住我手腕的力道愈发地沉重,那份刺痛让我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可此刻的我却连开口喊疼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垂下眼眸苍白地辩驳着:“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解决完这件事再跟你说……”

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同颜冬怒火一样渐渐消散,最后化作了他瞳孔里的深深失望。

“什么时候丢的?”他的怒意化作冰锥刺入毛孔,我忽然看清他猩红眼底晃动的涟漪,“还是你拿去……卖了?”这个总是用暴戾伪装自己的男生,此刻颤抖的指尖泄露了比愤怒更汹涌的疼痛。

“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舍得拿去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话的我不受控制地抬高了几分自己的声音。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能怎么样?!”

微微仰着头对上了颜冬的目光,可微微张开的嘴终究道不出事情的原委。

并不是因为固执,而是我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切就能顺利结束了,没必要让他也落得跟我之前一样的下场。

“这是我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空气慢慢凝滞住了,锅里原本的肉香味不知何时蒙上了淡淡的糊味。

颜冬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抽去脊柱的困兽,失落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惨淡的苦笑:“林玧夏,你之前对我那些所谓的关心只是因为我是你颜叔叔的儿子吧?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都很看不起我这种人,如果不是因为这层身份,恐怕我死路边你都不会多看一眼吧?”

“我真的没有。”

“对,你没有。”他扯着卫衣兜帽盖住了脑袋,蒙在布料里的声音闷地几乎要听不清,“毕竟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连跟你一块面对困难的资格都没有,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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