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闲来无事，檐下饮茶。

晨时的小雪到午间已经停了。

舒时躺在摇椅上，盖着小羊毛毯，旁边烧着火炉，火炉上的茶水壶“滋滋”冒响。

院落的景色映入眼中，白雪盖梅，松冠垂冰，檐铃坠晶，只感觉好不惬意。

不过很快就有家伙来烦人了。

小姑娘从屋内开门出来，走到舒时身边站了半天，见舒时不先开口，她就扒拉了下舒时的衣服。

“想去市集。”

“不去。”舒时一撇嘴，懒得抬眼看她，随口打发道：

“你可莫忘了你背负的血海深仇，别一天天贪图玩乐，变成和我一样的咸鱼废物。去找荀依练功去。”

小姑娘不管他为什么用“咸鱼”自比，只是瘪起嘴角，被拒绝请求后似乎有些不开心。

生了一小会儿闷气，眼见舒时不理自己，她干脆掀开毛毯的一角，抬腿爬到了舒时身上，拉过毯子也把自己盖住。

摇椅摇摇晃晃，小姑娘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在他身上闷闷说道：

“累了。”

她自是有累的理由。

此世武道一途分四步。

百日蓄气锻百骸，凝练八窍内景成。

内景交汇外天地，身证法身大道成。

涂芷自八岁开始踏上武道修途，如今六年过去，去岁就已是八窍齐开。

八窍修为放眼江湖也算是一把好手。

现在就只差打开眉心玄关，感悟天地法理构筑内景，便可步入内景境。

这般年岁这般天赋，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从古至今绝对算得上屈指可数。

所谓的宗门高徒，在小涂芷面前也不够看。

只是荀依对她要求严苛，一直让她打磨基础，不许她随意构筑内景，平日只好打磨窍穴，修为不进，端是无趣。

舒时察觉她兴致怏怏，心知缘由，想了想还是腾出手摸摸她的头发，算作安慰：

“荀依严格自然有她的理由。”

这个世界的武道有些特殊。

蓄气期用真气锻养百骸，为修途打下基础。

开窍境是运用真气打开“肝、心、脾、肺、肾”内腑五窍，而后开“阴、阳”二窍，再开“丹田大窍”。

八大窍穴齐开，内腑五行循环，真气自成周天，由此可养内景。

开窍境的高手算是脱离了凡俗，已经能够开碑裂石、追风断流。只是在争斗时，一定程度上还是更依赖技巧招式。

等到了内景期的高手发生争斗，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引用天象助力了。

诸如雷暴天气，以内景沟通外景天地，借来一道神雷劈碎对手这种事，江湖上也很常见。

外景就更是夸张，凌空踏虚，排山倒海，截江断岳，动起手甚至能改变局部天象，有种种神异威能，直接从练武变成修仙了，算是天人之别。

最后的法身境，则素有“陆地神仙”之名，但对小姑娘来说就有些遥远，也就不说。

这是题外话。

总的来说，内景期在武者修途中，算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境界。

荀依不让凃芷现在升入内景，是希望她能积累更多的底蕴。

等到打开眉心玄关那一步，天人交感内景自成，内外天地相接引，便能一步跨入外景。

荀依对她的期望很高，不希望她白白浪费天赋。

若是能一步登天，此后外景九层阶梯一帆风顺。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舒时思绪发散，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小姑娘，她闭眼假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想来大概是有的。

这妮子五岁时就跟着自己，算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舒时知她向来乖巧。

不过一步登天之难，放眼如今江湖也没几个。

仔细算算，荀依是一个。

最近江湖名头正盛的‘澜江客’胡威算一个。

近期可能还有一个。

舒时想起什么，目光微动。

伸手托着小姑娘的胳肢窝，见她没反抗，就把她身子往上提了提，好让脸颊能贴在她的脑袋上。

柔软发香萦绕，舒时一阵心安，随即温声道：

“近日江湖传的沸沸扬扬，人榜第一‘碎金刀’云于苍欲入内景境，北境云氏后日要大排流水席，宴请八方，是江湖难得一见的热闹事。”

天下九州，中原有虞、琮两国。

两国合撰武道榜。

榜分天、地、人，以实力论名次，每月排次公布。

人榜者为四十五岁以下的开窍境英才俊杰，取五十名。

地榜者为外景境江湖高手，取一百五十名。

天榜排的是法身境的陆地神仙。

天榜倒是没规定人数，不过目前天下只有十一人上榜。

舒时继续道：

“人榜第二“问心剑”褚怀、第四‘掌中日月’秦信、第五‘刀镇寰宇’陶升、第十‘琉璃金刚’海德和尚、第十五‘翩若惊鸿’京燕影，不少天才俊杰都应邀赴约。”

“北境云氏如此做派，只怕不是单纯的碎金刀要入内景这么简单。”

碎金刀霸占人榜第一宝座一年有余，明眼人都知道，他请这么多人榜高手赴宴，肯定是想要效仿先辈，与他们切磋，借由外界压力气机牵扯，好一步登天入外景。

“恰巧云氏的庄子离我们这边不远，说了不限来宾，去者皆是客，后天我就带你去看看热闹。”

“嗯。”小姑娘轻轻应声。

柔然甘甜的吐息刮蹭颊颈，舒时没忍住痒意便在她的脑袋上蹭了蹭。

“等云于苍突破开窍期，人榜便会自动下榜，你想不想在他下榜前，去试一试对方的身手？”

武道榜单上的名次，是可以变动的，根据实力、战绩而定。

据说两大朝廷最初排这榜单的目的，是不安好心，意在挑起江湖纷争，遏制江湖武道发展。

江湖上，有不为利者，却少有不为名者。

榜单一出有名次，名次必有高低，都是出来混的，有谁愿屈居人下？

然而两大朝廷当初各有高人坐镇，名单敢排出来，自然是经得起“武力说道”。

也特地说了，若是有不服气榜单名次者，径直找寻名次高一较高低便是，赢了人家，名次自然上去。

而这其中这一较高低的过程，便少不得溅血。

面对江湖质疑，两大朝廷又给出新的说法。

武道之途，筚路维艰。

八个大字一排摆出，就差指着人鼻子骂懦夫。

江湖一番鸡飞狗跳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等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再提这茬，反倒因为公正，是成了天下人公认的榜单。

“不想。”

“这样啊。”舒时了然，也不觉意外，只是有点惋惜。

涂芷的武道平日都是荀依在教导，也算是地榜第一的弟子。

如果和人榜第一交手，只要输的不是太难看，定能人榜有名。

“你这丫头明明一身本事，现在还是籍籍无名，连个好听点的名头都没有。不过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安安最实在。”

“嗯，不去，我有你就好。”小姑娘性子文静，不爱争强好胜。

舒时闻言一怔，轻轻吐了口气，调笑道：“有这话就算我没白养你。”

话罢，也不再多言，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这孩子虽武道修为不错，但习修武道至今，却鲜少有与人交手。

至少从争斗经验来看，比不上现在的人榜第一。

直接让她去挑战对方，想想这般提议确实也有不妥。

舒时念头在心间滚动，忽的又听到院外有人叫门。

“敢问主人家可有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