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寒。
荀依早早起床,梳齐长发,取水洁面,架上的白衣叠放整齐,柔软合身。
美眸轻垂,落在桌面翻开的薄子上。
纸张发黄的薄上记着:
“‘小无人敌’何仁笛,外景三阶修为,师从‘神拳开山’木有,擅拳法。于十一月劫杀徐州吴氏,吴府上下一百三十一口,连同稚子幼童,无有幸免。”
荀依默然合上薄子起身,长剑出鞘,泛起寒光。
……
何仁笛知道犯下大事,有人追捕自己。
故而徐州到北境一路也不敢飞遁,直往小道深林钻。
路途躲躲藏藏风尘仆仆,和朝廷捕快做过好几场,身上服饰多有狼狈。
但只待出了边关,入了草原,自是海阔天空鱼跃鸟飞。
却不曾想,在这最后一步,被名满天下的侠女先一步堵在了前头。
“你我素不相识,那吴家亦与你无甚干系。”何仁笛身是恶人,却满脸复杂,话里话外透着苦楚。
“是。”荀依默默点头,平静的声音如同严冬一般冰冷。
“那又何苦与我为难?”何仁笛不愿生事也不敢生事,只管好言相劝。
荀依却只是沉默。
寂然无声的氛围中,雪花落在何仁笛身上,未能近了服饰,便被真气蒸发。
何仁笛深知对方厉害,不愿坐以待毙,真气一起,内景天地勾连外景天地,一道巍峨厚朴的山脉法相从他背后浮现。
有凛冽的气势拔地而起,无形压弯整片松林,吹拂起漫天雪花。
他将浑身气机锁定荀依,正要施展雷霆一击,寻觅逃离时机。
可没来得及出手,只瞧得眼前有似晨曦一般的濛濛剑光亮起,随后全身气势一住,接着便不可遏制的四溢溃散。
约莫二三个呼吸后,何仁笛怔怔回神,面孔上还残留惊恐,山脉瞬间倾塌,生机随之消断。
他逐渐失神的眸子微微转动,看向了站在原地未曾动过的侠女。
雪花静静飘落在荀依的发丝上,何仁笛目光涣散,喉咙里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荀依没再看他,自幼便不善言语,她亦不会多说什么话。
正要离去,但见远方有身影绰绰,便停住脚步。
远处的身影几个起落,一群身着捕快衣的捕快晚来了一步。
几人相互对视,最终一位穿着墨蓝獬豸袍,像是主事的人物上前一步。
“原来是‘无我仙子’荀女侠当面。”
主事的人是刘勤刘捕头,徐州总捕头,外景三阶修为,为人处事圆滑好结交朋友,无论是江湖上还是官场里都吃得开,江湖人送称号‘八面来风’,他这个人要比他的武学更出名。
吴府之难后,他便一路从徐州追来北境,途中与何仁笛交手数次,却总差之毫厘被他逃走。
“此恶贼凶恶狡诈,却颇有两分本事,我与同僚一路堵他好几次,却总叫他逃去,这番多亏女侠援手,否则若是叫他离境走脱,我等失职事小,吴府一百三十一口难以瞑目事大。”
“嗯。”荀依淡淡点头,和人不熟,自然无话。
她应过招呼,转身便走。
几位捕头杵在原地,无人敢拦。
直至荀依身影不见,才有人观察现场,看看地面的残留的剑意,声音干涩道:
“总捕头,这……”
刘勤抬手打断了下属的话,叹了口气:“荀女侠早前便是外景九阶的大宗师……如今愈发深不可测,哪怕未证法身,怕也是不远了。”
他望着荀依走掉的方向,心底思量不断。
天下法身十一位,虞朝虽占其五,但属于朝廷的法身高人只才一位。
其便是京府柳氏的家主,‘剑摧天门’柳无争,坐镇皇都护陛下安全。
若是荀女侠证了法身,虞朝江湖上,这便已经是第五位大能了。
有传闻陛下近期打算借助某件异宝来打破天人桎梏证法身。
然而本该事以密成,却在近期便传得漫天风雨难言真假。
如今朝廷暗弱江湖称强,不知是福是祸。
……
荀依回来住处时,床上的人还没起。
她也不管,只是默默将长剑挂回原位,取来毛笔,划去了薄上的姓名。
而后就听到床板响动,似乎有人起身。
“又去行侠仗义了?”
舒时卧在床上,温和清朗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荀依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接着,便又听到他问:“何故如此?”
“应该而为之。”
这次荀依垂眸回答了。
屋内安静了两秒,她的背后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默默坐在原位,又听着脚步临近,修长的双手从旁边伸过,拿起了荀依的薄子。
男人的双手却翻开了被刚刚划去姓名的那一页,指了指对方师傅的名字。
“‘神拳开山’木有,江湖散人,外景九阶大宗师,成名已久,地榜排行第二。”
“据江湖传闻,年轻时还是开窍境,便和吴家大爷相识结伴游历江湖。后来不知怎的,两人大打出手,分道扬镳。木有更是在江湖上放下狠话,凡见吴家子弟必杀之,只怕是和吴家大爷一辈多有龌龊。”
“‘小无人敌’何仁笛此人自幼拜他为师,本事学了六分,亦正亦邪的性子倒是学了十分。做事随心所欲,虽善事做过不少,但恶事同样不落分毫,典型的江湖豪强。”
“有好事者不喜,据他姓名给他安了个‘无人敌’的名号,意在捧杀。”舒时说到这里,轻笑了下,
“何仁笛,无人敌,呵呵,这人倒是不笨。知道名号招摇,早晚落得横死江湖的下场,便在名号前加了个小字,确实也少了不少麻烦。”
“传闻此前‘澜江客‘胡威欲磨炼武道,正要寻他交手,听他在名号前加了个小字,觉得此人心气不似强人,便不屑寻他。”
“胡威在澜江观潮,一朝得悟,初入外景便打死了外景三阶的‘天中妖女’徐三娘,何仁笛倒是真因此捡回一条性命。”
“何仁笛做事随心,但灭门惨案却只有吴府一此。”
“吴家大爷刚死,他便上门,此番行事,不免出于师傅指使。虽说木有多年不履江湖,但你杀了唯一弟子,只怕是将来还要和人家师傅再做一场。”
舒时见她还是不说话,笑笑摇头道:“也是,‘无我仙子’本就是地榜第一,木有屈你之下,畏他作甚。”
荀依依然不语,舒时顿觉无趣,折身回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