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嘈杂声吵醒。

季白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旧的木质舞台中央。

刺目的聚光灯牢牢锁定在身上,灼得皮肤有些发烫。

台下,密密麻麻坐满了观众。

他们有着人的轮廓,五官,神情却如出一辙的僵硬,宛若一尊尊没有灵魂的蜡像。

死寂笼罩着整个空间,只有灯光运作时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就在季白愣神之际,台下那些面无表情的观众,第一次显露出细微的不满。

一个人影,动作僵硬地从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踏上了舞台。

也就在人影踏上舞台的瞬间,季白眼前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面由灰色气体构成的诡异屏幕。

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的字迹缓缓显现:

【第一幕演出彻底搞砸,观众的兴趣下降,他们正准备上台亲自“指导”你。】

【警告!请勿让观众对你失去兴趣!作为初次登台的新手,他们只会给予你一次失误的机会!】

随后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如玻璃般碎裂。

舞台、观众、屏幕……尽数消失。

季白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片冰冷的雪地里。

寒风卷着雪花,刮过她单薄的衣衫。

四周,尽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料与碎砖散落一地。

“我……还活着?”

季白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胸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提醒着她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那把冰冷的小刀,那双颤抖的手,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

明明被一刀捅穿了,为什么……没有死?

季白挣扎着,用手臂撑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就在刀锋刺入身体,意识沉入黑暗的那一刻,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强行拼凑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她曾有一个体弱多病,却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的哥哥。

两年前,她刚刚度过十八岁生日。

她的父母,为了挽救他们眼中更“有价值”的儿子,听信了一个地下黑医的蛊惑。

他们用谎言诱骗了她,在那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将她绑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心脏被活生生摘去。

她清晰地记得,那时的绝望。

她应该死在了那张手术台上才对。

那么……如果“季白”在那时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喂,你没事吧?”

一个略显粗犷的嗓音,打破了废墟中的死寂。

一道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季白面前,挡住了部分风雪。

季白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眼神锐利,穿着一件厚实的军绿色大衣,典型的硬汉大叔形象。

季白没有回应,只是麻木地站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大叔见状,眉头微蹙,他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示意隐蔽在废墟边缘的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人靠近。

“我们是这片区域的执法者,我叫李虎。”

络腮胡大叔沉声介绍,目光再次扫过季白单薄的衣着和裸露在外的肌肤,语气缓和了些许。

“刚刚接到紧急通知,报告称这里出现了魔物,造成了不小的破坏。你一直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季白沉默着。

李虎叹了口气,显然没指望从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劲的女孩口中得到答案。

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季白身上,那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厚重衣物,为她隔绝了些许寒风。

这样的举动在季白看来是多此一举,她站在雪地这么久,并未感觉到丝毫寒冷。

“小姑娘,你这身打扮……算了,这里不安全。”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季白木然地低头,看了看裹在身上的军大衣,又抬眼看了看李虎,以及他身后那几个神情警惕的执法者。

最终,她点了点头,跟着这些陌生人离开,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去哪里?做什么?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或许,他们能告诉她,现在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陆远镇,雪域北部的边陲小镇,此地被列为危险区,在这片灰石建筑间穿梭的执法者甚至比常住居民更密集。

因为魔物入侵,在这片区域随时都会发生。

季白被两名执法者一左一右“护送”着,踏入了陆远镇警局。

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空洞的眼帘,是之前那个询问过她的警官。

“唉,这才刚分开一天,怎么又……”

那警官看到季白身后跟着执法者,后面的话语化作一声低叹。

警官的目光落在季白单薄的衣衫和失神的脸上,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听说那片区域已成废墟,这女孩,恐怕是唯一的生还者。

刚找到家人,没过一天就又失去了,怪可怜的。

季白只是看了一眼那位警官,并没做出什么反应,此时的她还处于茫然状态,还在思考着自己到底是谁。

警官欲言又止,他明白自己无权干扰执法者行动,只能目送季白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审讯室的走廊尽头。

审讯室内。

李虎坐在对面,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带你来,只是例行询问。关于昨夜你所在村落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季白纤细的手指下意识抚过肩胛骨下方,长发遮掩处。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没有焦点。

李虎眉头微蹙,语气加重几分:“小姑娘,最好想清楚再说。灾难级魔物过境,整个村子只有你一个活口。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当然是……把那糟糕的演出,重新拉回正轨。】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兀地在季白大脑中升起。

这念头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陌生。

季白嘴唇微动,最终还是紧闭,只是那双空茫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而,李虎常年与危险打交道所练就的观察力,让他精准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

“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李虎追问。

“……没有。”

季白的声音十分平静。

“只记得回到家爸妈让我进房间……再醒来,就在雪地里了。”

之后的谈话没持续多久,李虎与同伴交换了一个无奈眼神,从这个状态诡异的女孩口中,显然问不出任何有效线索。

他挥了挥手,示意暂时结束。

回到略显嘈杂的大厅。

季白茫然看向周边,第一次主动开口,望向身旁的李虎。

“警官……我,该去哪里?”

李虎看着她,那张脏污却难掩精致的脸庞上写满了无措。

“这确实是个麻烦。”

魔物事件疑点重重,这女孩是关键线索,未来几天必定还要传唤。

她原本的住处已是废墟,总不能让她流落街头。

必须尽快为她寻个临时落脚点。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破了大厅的沉闷。

“虎哥,早上好呀!”

一位穿着厚实教会服饰的少女轻快打开警局大门,她将一个盖着布的竹篮熟练地放在旁边的长椅上。

李虎在见到少女那被冻得微红的脸颊,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回应道:“早,小慧。这周轮到你送慰问品了?”

周慧乖巧点头,那身加绒的教会制服让她看起来温暖又纯洁。

“说起来,小慧你来得正好。”

李虎目光转向季白,又看向周慧。

“想请你帮个忙。”

“嗯?什么事呀,虎哥?”

周慧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好奇问道。

李虎指了指季白,说道:“这女孩牵涉到一个案子,家里遭了难,现在没地方去。能不能麻烦你问问你们院长,孤儿院那边是否方便暂时收留她几天?”

“啊,难道是昨天那场魔物袭击的幸存者?”

周慧的视线落在季白身上,仔细打量着。

单薄破旧的衣物与严寒格格不入,墨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小半张脸,可即便如此也难以遮挡她那精致的五官,只是这双眼睛空洞得让人心惊。

周慧心头掠过一丝同情,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跟我来吧。今天院长正好在,我去和她说。”

李虎转向季白,交代道:“孤儿院是个安全地方,你先安心住下。案件调查期间,我们可能随时会找你了解情况。”

季白目光从李虎脸上移开,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迈开脚步,跟上了周慧那略显轻快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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