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接到暴雪红色预警，明后两天停课。”

秃顶的班主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但是呢，停课不代表放假，即使回到家里，同学们也不能放松学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你们明年就要参加国考……”

中年班主任的说教声音，埋没在欢呼声中，他敲了敲桌子，试图镇压住场面，却收效甚微。

唉——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海涯中学，是海涯口市最好的高中，可是对于这样一个没落了的矿业小城，即使是最好的中学又算得上什么呢？又能谈得上什么学习氛围呢？

他在这里的教学生涯，就和这些学生未来的人生一样，一眼望得到头了。

不——并不是所有人。

想到此，他将目光投向第二排靠墙的那个学生。那是个苍白瘦削的男生，与周围的欢乐氛围不同，只是安静地收拾着文具书本，低垂的刘海遮住眼帘。

是的，这个孩子，是有希望的，也许能考上帝都大学——这个学校上一次有人考上帝都大学，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能为自己的履历再添一笔，能够调职前往省城，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了想，开口道：

“齐思，放学前你来我办公室一躺。”

……

“老师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

放学后，齐思背着书包，来到了教学办公室。

班主任看着眼前的少年，沉吟片刻，开口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学习上最近有没有什么困难。”

“都很顺利，您费心了。”

齐思的回答礼貌而客套，表情仪态也恭顺到无可置疑，班主任心中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你的数理虽然很好，但是文史却还有进步空间，不要骄傲自满。”

“您教训的是，我会注意的。”

“所以说——”

齐思困惑地抬头，只听班主任道：

“所以说，要不要来我这里补习文史？”

“不劳您费心了，我这边时间也紧张。”

“多紧张也要挤出来，要考帝都大学，不能有任何一门短板！”班主任猛地拍桌子。

“帝都……大学？”齐思下意识地抚摸着鬓发。班主任见有机可乘，开口道：

“是啊，你的状况，再努力一年，一定很有希望的。难道你不想上帝都大学吗？”

齐思若有所思：“您说的是，我会考虑的。”

班主任看齐思下意识般，抚摸着刘海与鬓发，心中烦躁起来：“还有，你的头发太长了，不要留这么长，你看看像样吗？快和班上的女生一样了！不影响学习吗？”

齐思闻言，蓦然回过神来，只是平静道：“我定期会去剪的。”

“总之……你自己回去考虑吧，不要让这种小事影响你的学习。”班主任一挥手，齐思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冬日的白天是如此短暂，每当放学时，夜幕已经笼罩在城市上空。

雪下得很大，一个人走在路上，不一时便被盖满了肩膀。

“帝都……大学？”

“那家伙就在帝都没错，可是即使在帝都念高中，也不一定会在那里上大学。”

“要是弄错了就糟糕了。”

这般想着，齐思从怀中掏出手机，海涯高中是有对手机的禁令不假，但在这个事事都离不开手机，凡事都靠手机通知的时代，这种禁令也形同虚设了。

点开聊天界面，齐思看见自己三个小时前发去的消息，依然显示未读，没有回复。

“那家伙……一直都很忙呢。”齐思低声道。

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能看见自家住宅的轮廓。

一个清脆中带些可爱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小白夜！紧急情况，有魔境降临在附近！”

空中冒出银色的闪光，一只布偶一样的，长着翅膀的纯白猫形生物，从虚空中闪烁而出。

路人对此熟视无睹，因为本就是常人不可见之物，齐思停下步伐，看向那只奇妙生物：

“菲瑞，怎么回事？具体在哪里？”

“在东北方向，六十八公里！”

“这样吗？”齐思叹一口气，随后解下书包，挽在手中，便钻进了一旁的小巷。

灿烂的光芒，在昏暗的小巷中亮起。

飞腾而起的，是一名有着黎明般苍色长发的少女。

她穿着纯白蕾丝领衬衫，与黑纱罩衣拼成宫廷风格的长裙，天蓝色的裙下是深黑的丝袜，裙摆翻动间，隐约流动着星芒似的光纹。

浑身上下宛如黯夜，却缠绕着太阳一般，耀眼夺目的白炽光芒。

“魔法少女白夜——出击！”

名为菲瑞的妖精，魔法少女的伙伴，使魔兼导师，漂浮在少女身边，兴奋地喊道。

“十分钟内赶到——”齐思，或者说，魔法少女白夜，淡然应道，随后化作一道流光，冲进了风雪当中。

疾驰的虹光，划破了黯淡的夜空。

……

走？还是留？

宋松文正在迟疑间。

深度2之下的怪异，并没有隔断空间制造牢笼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扭曲现实环境罢了。

只要凭着深度观测，不断校正方向，就一定能找到脱身之路——实际上宋松文已经找到了那条路。

只是……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这样真的好吗？

并不是什么偶然的大发善心，亦或者不识时务的逞强——而是出于职责。

国家异常灾害委员会——下属执行局调查员，这是宋松文在帝都获得的身份。

从三年前的那场浩劫级的怪异事件中生还后，委员会认为，宋松文具备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潜力，因此被吸纳为了这个隐秘部门的一员。

对策怪异事件，正是其职责所在。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宋松文并没有所谓的潜力，至少不是委员会期待的那种。

再加上他犯下的那个错误——事到如今，被解除职务，求学也半途而废，只好灰溜溜地回乡，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从程序上而言，他依然是委员会所属执行局编制内的一员。也许注销编制的告示明天就到，可是此时此刻——

“这里有能力处理怪异的只有我啊……”

宋松文叹道。

他看向公路的彼端，往那个方向走，深度会持续加深，恐怕怪异的本体核心就在那个方向。

只要解决掉本体，客车的威胁自解，现实的怪异化也会消除。

敲了敲身后的灭火器，钢制的罐体发出清脆的响声。宋松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而去。

恶劣的天气，并不因为此地已变为怪异领域而稍假颜色，宋松文顶着风走去，想要张嘴呼吸，却被灌入一嘴带着冰晶的狂风。

“恶劣得——不正常了。”宋松文抱着双臂，艰难前行，“北极都不至于这么夸张，妈的——我得在冻死前找到。”

只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回头看去，客车似乎并没有变得更远，也没有变得更近，宋松文不言语，只是盯着深度的指数，矫正着前行的方向，可无论转向哪里，似乎都是笔直的公路，通往眼前的黑暗。

车水马龙的幻影从前方的黑暗里涌来，好像忽然置身于熙熙攘攘的闹市，车辆与行人摩肩接踵，扑面而来，然后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宋松文不知道这是寒冷产生的幻觉，还是怪异在干扰他的感知，他不去管那些，只是紧盯着系统里深度的指数。

那个数字忽闪了一下，下意识般，宋松文向旁侧滚去。

几乎咫尺间，一辆大卡车擦过，撞烂了路边的护栏，随后冲进了野地里。

这个不是幻影……是真的。

宋松文咬咬牙，站起身来。

“你急了。”

“我找到你了。”

他轻蔑地笑道，随后望前方看去。

幻影消散，一摊烂泥般的黑影，匍匐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