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
“性别?”
“……女。”
短暂迟疑,似乎连这基本信息也需要费力回想。
“年龄?”
“二十……”
尾音飘忽。
“跳河前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警官的笔尖悬停在记录本上。
“忘了。”
季白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面前警官脸色骤然一沉。
半小时前,刺耳警笛划破公园宁静,有人报案称小河里发现一具漂浮身体。
他们赶到现场,只见人群围成一圈,对着中央的人议论纷纷,却无人上前。
圈中心,一个女孩瘫软在地,正剧烈呛咳,呕出浑浊冰冷的河水,湿透衣物紧贴着她单薄身躯。
据旁观者七嘴八舌叙述,这女孩被好心人从河里拖上岸时,早已没了呼吸,皮肤青紫。
有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心态进行施救。
谁也没想到,就在大家准备放弃时,原本毫无生命迹象的女孩竟猛地抽搐,如同还魂般大口吐水。
这诡异一幕吓坏了所有人,人群下意识后退,没人敢再靠近,直到警笛声由远及近。
警察迅速疏散围观者,脱下自己外套裹在季白瑟瑟发抖身上,同时向几个目击者了解情况。
待季白稍微恢复些许气力,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警察便将她带回了警局。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段简短问询。
“联系上她家人了。”
一个年轻警员快步走来低语。
换上一身干燥衣物的季白,被警官领着走向警局大厅。
大厅角落的长椅上,一对中年夫妇局促不安坐着,手指绞在一起。
当他们目光触及季白的瞬间,两人脸上同时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惊恐迅速被强行压下,他们努力挤出平静表情,起身迎了过来。
“小,小白,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
中年男人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那无法掩饰的颤抖尾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季白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他们的面容如此陌生,沉默着,没有回应。
“你好,” 带季白出来的警官对那对夫妇解释,“她似乎遭遇了某些冲击,暂时失去了记忆,对失踪期间事情完全不清楚。你们先把她带回去照顾,等过几天她若想起什么,再联系我们。”
“好的,好的,麻烦警官了。季白,我们回家吧。”
中年夫妇连忙点头,视线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避开季白,转身就朝大厅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关心,更没有丝毫亲近举动。
警官敏锐察觉到这对夫妇异样反应,心里泛起嘀咕。
或许是女儿失踪太久,父母心有怨气?但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妥,决定过几天亲自上门拜访一下,确认女孩情况。
季白默默跟在中年夫妇身后,踏出警局大门。
一股寒流扑面而来,外面不知何时已是白雪皑皑,细密雪花仍在空中飞舞。
“……妈,爸?”
季白望着前方那两个略显佝偻的背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试探着唤了一声。
中年夫妇身体同时僵硬,脚步猛然顿住,仿佛被这称呼钉在原地。
“走……回家再说……回家……”
中年男人声音更加嘶哑,他伸手搀扶住身边似乎快要站不稳的老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季白垂下眼帘,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
雪花落在她的发梢、肩头,却未带来丝毫凉意。
途中,不少路人投来怪异目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季白下意识低头打量自己。
身上是警局给的一件单薄白色长袖,外面套着一件不属于她的、带着陌生气息的加绒褐色外衣。
而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堪堪遮到大腿根部的黑色短裤,光裸的腿暴露在风雪里。
脚上那双运动鞋,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鞋面沾着未干的水渍。
如此穿着,在这冰天雪地中行走,显得十分眨眼。
周围行人无不裹紧大衣,缩着脖子,呵出白气。
然而,季白对此并不在意,真正让她心底泛起波澜的是另一件事。
明明衣着如此单薄,暴露在严寒里,可那刺骨寒风仿佛与她绝缘,她竟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冷。
皮肤接触雪花,没有冰凉刺痛,只有一种麻木的、不真实的触感。
仿佛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了感知温度的能力。
路程并不遥远,很快,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一栋远离镇中心,位置较为偏僻的独立木屋。
季白前脚刚踏进木屋门槛,身后中年男人便立刻“砰”一声将厚重木门死死关上,甚至还插上了门栓。
他转过身,脸上那强装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恐惧。
“爸,怎么了?”
季白看着他反常举动,疑惑开口。
这一声“爸”,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年妇人猛地转过身,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里充满了极致恐惧,她尖利嗓音划破屋内沉寂:“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她!”
“我不是季白吗?”
季白茫然反问,心底那片空白似乎被这尖叫撕开了一道裂缝。
“胡说!”
妇人状若疯狂,声音凄厉。
“季白……季白她早就死了!是我们亲手杀死的!”
“什么……”
妇人这句残酷话语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季白脑海中。
剧痛袭来,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瞬间涌现,像有人用棍子在她意识深处疯狂搅动。
“我的心脏……没了……”
季白下意识喃喃出声。
对啊,我的心脏被拿来救哥哥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后背传来。
冰冷金属触感穿透衣物,直抵身体深处。
“女儿啊……别再来找我们了……求求你……我们都是为了你哥哥……为了你哥哥啊……”
身后,中年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刀柄还握在他颤抖的手中。
将刀刺入季白身体那一刻,他猛地向后踉跄几步,脚下一软,狼狈摔倒在地,惊恐万状看着前方。
季白眼前猛地一黑,所有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软软向前倒去,意识沉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