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北要疯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他第五次摔在马路上了。

没有抢行,没有路障,就那么平白无故的,自己摔

了。

自己的腿和胳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电动车倒地,后面箱子里的几份外卖都摔了出

来,汤汤水水摊在马路上,样子狰狞。

除了投诉,还有赔偿,这个月基本上白干了。

旁边人行道上走着的一对老年夫妻听到响声,驻

足观望,眼里尽是疑惑和不解,好像

在说:咋了?好好的,怎么自己摔倒了?

连不远处在路口执勤的交警都转头看过来,表情

和那老两口如出一辙。

“X你妈!”

张北北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是张北北的口头禅,除了骂人,他烦闷的时候,

失意的时候,甚至是高兴的时候,他都习惯来上这么一句,仿佛只有这一句,才能让他的喜怒哀乐画上一个句号。

刚才是咋摔倒的?

张北北看着一地的狼藉,在心里忍不住回想。

路上人不多,自己也没着急,怎么就摔了呢?

这一阵,张北北的睡眠很不好,脑子有些晕乎乎

的。

没想起啥。

“小伙子,需要帮忙吧?”

人行道上的那老两口,老头扬声问他。

张北北摆了摆手,没说话,他扶起电动车,推到路

边支好,自己则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咋着了,怎么这么倒霉?”

张北北在心里想。

张北北低头看了看腿上胳膊上的伤,心里更是懊

恼,他忍不住抬起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张北北忽然张着嘴停住了,他

眼睛瞪得很大,大到黑眼珠随时都能掉出来似

的。

张北北看见自己的高中同桌陆斌,骑着一辆破旧

的自行车,慢慢悠悠的从他眼前过去了。

陆斌脑瘤死了一年多了,送葬的时候,张北北和

好多同学都去了。

张北北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怀疑自己看错

了,他转过头去看,却只看见陆斌骑着自行车的

背影,陆斌的后脑勺上有一条像蜈蚣一样清晰地

疤痕。

张北北不由得心跳加速,他两只手紧紧攥成拳

头,还是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

见了鬼了!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张北北不相信自己还能

遇到这种邪事,他定了定神,转回头去看路口那

个交警。

听说,警察制服上的徽章能镇邪。

“小伙子。”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张北北的耳边响

起,吓了张北北一哆嗦。

原来是人行道上的老两口还没走,这时候走到了

张北北的身后。

“需不需要帮你去医院啊?”

老头关切地问道。

“不用。”

“你这伤得不轻,还是去看看吧,这大热天,别感

染了。”

“用不着!快走开!”

老头还在絮絮叨叨,张北北心烦意乱,忍不住轰

他。

“唉,走吧,现在的这些孩子。”

老太太在旁边劝老伴。

老头没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和老太太走开了。

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张北北,这时候再去看骑自行

车的陆斌,早就没影了。

“嗨!你!咋样?没事吧?”

有人在说话,张北北一看,原来是路口执勤的那

个交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嗯,没事。”

张北北扶着身边的电动车小心地站了起来。

“着什么急?你说你这一摔,耽误的时间不是更

多?”

交警说道。

X,谁着急了?你哪只眼看见我着急了?不问青红

皂白,上来就给定性了!

张北北看了交警一眼,在心里想。

那句口头禅在张北北的嗓子眼里咕噜了一下,咽

下去了。

眼前这个交警,三十多岁,个子比自己高出一头,

体量比自己大出一半,张北北还是有些顾忌,那

句他表达情绪的万能三字经没有溜达出来。

“需不需要给你叫个车去医院?”

交警问张北北。

“不用,没事。”

张北北连忙说道。

“真没事?”

“真没事。”

“没事就把这清理干净,这些盒子在这里影响交

通。”

交警指着地上的那些快餐盒对张北北说道。

“嗯,好。”

张北北嘴里答应着,蹲下来收拾那几个滴答着汤

水的袋子,交警和他一起。

“电动车的制动不如摩托车,不能骑得太快,你说

你送外卖,天天在路上跑,这次没事是侥幸,下回

呢!”

交警一边帮张北北收拾,一边教育张北北。

那句张北北的口头禅,在他的嗓子眼里咕噜了好

几回,就是没敢说出口。

“行了,给我吧。”

张北北和交警收拾完地上撒落的外卖,交警把张

北北手里的垃圾也接了过去。

“骑车慢一点。”

交警又教育了张北北一句,说完,才提着两手的

垃圾往路口走去。

路口有一个垃圾箱。

张北北站到电动车的边上,检查了一下车子,除

了又添了几道明显的擦痕,倒是没什么大碍。

“听说你找我?”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进了张北北的耳朵,他浑身一

震,顿时呆住,随即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

了。

这个声音不大,却像一个响雷在张北北的头顶炸

开。

这个声音,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张北北熟悉

得不能再熟悉了,它每天晚上都在张北北的梦里

出现,是一个穿着怪异的老太太说的。

老太太穿的是一件古铜色的偏襟大棉袄,衣边和

袖口都镶着黑色的边,这种衣服,张北北只在电

视剧里见过,真人从来没见有人穿过。

老太太很老,老到张北北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她

身材矮小,面容枯槁,张北北敢保证,从来没有见

过这个人,不认识,哪怕是类似的都没见过。

可就是这个老太太,从一个多月之前,天天晚上

在张北北的梦里出现,一天都没有落下。

梦里的老太太,总是说一句:听说你找我?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就在梦里盯着张北北看,那

双深陷的眼睛阴冷恐怖,直到张北北被吓得一身

冷汗,从梦中惊醒。

在大白天,张北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他

循着声音去看,心里忍不住砰砰乱跳。

果然是那个老太太!

是张北北梦里的那个老太太,还是穿着那件古铜

色的偏襟大棉袄,黑色的绑脚裤,一双小脚穿着

黑色的布鞋,前面是尖的,像是两只粽子。

老太太坐在路边一棵法国梧桐的阴影里,正盯着

张北北看,在这三十多度的北方盛夏,裹着棉袄

的老太太丝毫看不出热,那双深陷的眼睛一如既

往的阴冷。

她肯定不是人!

和在平时的梦里不一样,现在的张北北是醒着

的,虽然脑子因为睡眠不好有些晕乎,可毕竟还

是醒着的。

醒着的张北北猛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张北北害怕的冲着交警的背影喊了起来。

“哎!鬼!有鬼!”

交警听到喊声,站住脚回过头来。

“瞎咋呼啥!哪来的鬼?”

“真有鬼,不信你看!”

张北北一边往交警那边倒退,一边伸出手指给交警看。

那棵法国梧桐的树荫下,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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