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沈彻一眼，轻咳一声，觉得还是有必要得提醒她：

「那个……沈小姐，后续如果案件正式立案，可能还需要你出庭作证。」

沈彻怔了一下，还没开口，周行舟又补了一句：

「……身份这件事，到时候还是得面对。你现在这状态……摆着，总是个问题。」

他看得出来，从上次见面到现在，才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沈彻就从男性变为女性，这绝非一般的变性手术可以办得到的。

因此他相信，沈彻有可能也经历过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常理无法想象的变故。

然而，他的职责还是得提醒她，出庭作证时必须得带着身份证的，届时身份证跟人对不上也挺麻烦，他没有说的太直白，但他相信她能听得懂。

听到周行舟这提点，沈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又彷徨。

她低下头，小小声地说：「我……我有点难言之隐。」

事实上，她一直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她其实很怕，身份这事儿一旦改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说是男的，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貌似已经不得不改了。

顾明修看着她，皱了皱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周行舟却只是摆了摆手：

「没事的，不用说，我明白，能理解。」

沈彻和顾明修双双愣住，不由得齐齐看向他。

沈彻不解的是，明明他们也没多熟，但是这周警官却意外地给予她一份体面而温柔的理解。

然而周行舟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摸了摸鼻子，有點不自在地說：

「 那个……刚好，我有经验。」

顾明修疑惑地看向他，经验？什么经验？周警官……你？

「这样吧，身份的问题我来帮忙处理，我对流程比较熟悉。反正你现在人在医院，要开个体检报告、重新申请什么的，方便多了。」

说完，也不留给那两个满头问号的人提问的空间，便直接说：「那我先走了，有需要随时联络。」

转身离开时，他在病房门口顿了顿，好像又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把话收了回去，只余下一句：

「……照顾好自己。」

病房门轻轻合上，室内又安静下来。

沈彻不知道为什么周行舟愿意主动开口帮她，面对这样的善意，她其实是很感动的，有点想说谢谢，却又不太知道该怎么说。

………..

周行舟没说出口的那部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他的太太林乔安，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妈，手里抱着一个，肚子里还孕育着一个。

她温柔美丽，笑起来落落大方，是他最自豪的牵挂。

只有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也曾经是个男人。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已婚的男人。

过去的她，是别人的老公、一个孩子的爹。

她历经了无数折磨与痛苦，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走过了好长一段坎苛又崎岖的路。

最终被周行舟拐来当老婆，同时也是他宝贝儿的母亲，名唤林乔安。

所以，面对沈彻那句"我有难言之隐"时，周行舟心里一动。

他理解那种话卡在喉咙、身份说不出口的感受。

也明白那种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被当怪物的心情。

他老婆的切身经验让他感同身受，因此他也能理解沈彻现在的痛苦。

所以他没问，也不评断。

他只是单纯的想帮忙，就像当初他对林乔安做的那样。

…………..

周行舟一走，病房又重新归于安静。

顾明修原本在周行舟面前强撑着的镇定样，也终于在此刻彻底卸下。

毕竟刚刚被告知一个那么大的重磅消息，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撑得住。

沈彻默默看着他颓然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叹息。

她知道，他其实心里很乱。

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明修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看着沈彻又看了看她肩上的纱布，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的胸口闷得慌，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沉重的让他快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有千错万错，最大的错就是低估了李芊芊的狠毒。

是他没及时看清李芊芊的真面目。

是他太愚蠢，太心软，太迟钝，才让那个女人有机可乘。

沈彻出事那天，他在医院走廊里一遍遍刷着她的任务日志，调阅了许多的记录，越看心就越寒。

她现在会躺在病床上，全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他心中满是愧疚，还有压抑不住的自责。

当初仙姑说的那句话还言犹在耳，只是他一直没有领悟。

「小心你身边人，也珍惜你身边人，护的住是福，护不住便是劫。」

现在想想，他真是个混蛋，竟然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

可惜，李芊芊已经做了那许多的错事，害得阿彻现在躺在医院里，还……差点没命。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双手中，闷闷地说着：

「……对不起，阿彻，我真的……对不起。」

纵使这三个字的分量实在太轻，轻到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懊悔，他还是得对她说，他欠她一个道歉。

沈彻看着他那副内疚又痛苦的模样，心头一紧。

她知道他在自责。

她也明白，其实顾明修比谁都难受。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次又加上了李芊芊的因素叠加了BUFF。

他们从大学认识到现在，走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怎么会不懂？

他表面嬉皮笑脸，好似从来都没正经过。但就算嘴巴再欠，也还是那个会为兄弟赌气、为朋友挡刀的顾明修。

但一贯玩世不恭的他，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小孩，彷徨又无助。

他都忘了，好几次的行动里，比这次更严重的伤她都受过了，如果不是他扛着，她早就撑不下来了。

看着他委靡不振的样子，她的心里忽地泛起一阵酸涩。

不忍心看他再这样自责下去了。

她抿了抿唇，侧过身子，伸出手，本想揉揉他头发，想想又不妥，那太亲昵了，简直像在rua一只大型犬。

于是手掌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想拍拍他的肩。

却没料到她的动作太轻，他正好也在这一瞬间抬头，结果……

rua头的手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两人同时一僵。

顾明修的眼睛眨了眨，愕然地看着她。

沈彻也愣住了。

哥，我现在把手抽回来还来得及吗？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丝躁动的气息，暧昧得让人觉得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她本能想缩回手，就当是个误会行吗，呵呵呵……

但还来不及退，她的手腕就被他一把握住。

「……别动，让我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