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戳进锁孔轻轻转动的瞬间,锁舌弹开发出的清脆咔嗒声在这条空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安静的别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二月中旬的微寒春风掠过窗缝发出的呜呜声。

“叮铃铃——”

刚松了一口气,颜冬的电话突然在我的耳畔炸响,吓得我浑身一僵,心脏更是差点停了半拍。

极度无语地按下了接通键,将手机贴到了耳畔,一声没好气地“喂”之后,电话那头飘来了颜冬慵懒的声音:“林玧夏,我想了想要不还是算了吧,偷偷摸摸不是小爷我的作风。”

“少爷,想打退堂鼓的话麻烦你下次早点说,我都已经把卧室门开了,现在说这话还有用么?”

“开了?你咋动作这么快?”

“还不是因为某个‘好朋友’求我了。”

实在是懒得再跟他说一句话的我刚打算把电话挂了,那头颜冬的声音却有些意外地沉了下去:“算了,反正那装逼货是我发小,进就进了。记得有事报我名字,他不会为难你的。”

“知道了。不过先说好,我现在进去被发现顶多挨一顿骂,如果偷东西的话,根据《刑法》……”

“成成成,不偷就不偷,林大良民赶紧的吧。”

挂断电话后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楼下,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就像是这栋别墅里别的房间一样,这间延续了美式风格的卧室空气里除了胡桃木的清香之外就只有和许春柯身上一样的冷杉味。

许春柯的卧室相当干净,完全看不出哪里能藏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证据。我倒觉得秋芷能看上许少爷倒也算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挺契合的。

走进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我的目光锁定在了窗边书桌的第三层抽屉上。

抽屉把手上的氧化痕迹显示主人经常开启,当我拉开抽屉时,冷杉的气息突然变得浓烈,里面除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具纸张之外,能吸引我目光的就只有一个白色的硬纸信封。

“空的?”

这个似乎装过东西的空信封背面用钢笔整整齐齐地写了一行字,“恭祝:身体健康,福寿安宁,晚辈许春柯敬上”

看来是许春柯准备拿来装东西送人用的,抽屉里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东西就是信封下面用金属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

那是跟颜冬上锁抽屉里一模一样的照片,因为之前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没有细看,所以这次我特意拿起来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

“全国中学生网球锦标赛初中组。”

那是张尘封在时光琥珀里的旧照,初中生模样的许春柯站在领奖台最高处,金丝眼镜后的淡淡笑意与如今别无二致,而站位比他矮半头的颜冬则是一脸阴沉地攥着手里的银牌,那双总噙着讥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甘。

“颜冬这白痴从初中开始脸就这么臭啊。”仔细盯着颜冬那张青涩的面庞,我的嘴角实在没忍住漏出了一声轻笑。

这趟总算没白来,回去之后拿这个黑历史好好嘲讽一下颜冬吧。

摇了摇头驱散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垂眸盯着旧照上的许春柯,当指腹轻轻抚过玻璃表面时,某种冰凉的战栗突然顺着脊椎攀升。仿佛照片里年少的许春柯正透过镜片凝视着此刻的闯入者。

“林小姐。”

身后不远处蓦然响起的男声裹挟着骤然浓烈的冷杉气息一并涌了过来,被吓了一跳的我差点没拿住手里的相片。

转过身去才发现许春柯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卧室门口,尽管他眼镜背后笑容依旧如故,可做贼心虚的我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意思许少爷,我刚刚想打扫卧室……”

许春柯斜倚门框的姿态像早春未化的冰棱,镜片后审视的眸光扫过我僵直的脊背:“林小姐,家政公司没教过么?”黑色的鳄鱼皮鞋轻轻叩击木地板的节奏精准地如同钟表的发条,“雇主明令禁止进入的房间里……”修剪整齐的指甲淹没在夕日的反光中,就像他此刻脸上冷淡的笑容一样让我不由得呼吸一滞,“往往藏着比凶杀现场更危险的东西。”

后腰下意识地抵上书桌边缘,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来到我面前只有咫尺之遥的许春柯。

他轻轻抽走相框的动作带着法庭质证般的从容,当他用拇指抹去我留在玻璃上的指纹时,腕表秒针的跳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了起来。

“许少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应该没经过您的允许就擅自进这屋的。”

“没事,都怪我事先没说清楚。不过,抽屉的信封里原本有一万元现金,那是我给老是咳嗽的颜叔叔包的,要是丢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他忽然将相框倒扣在桌面上,金属框架与实木碰撞的声响震得人牙酸,“今早七点三十九分,管家亲眼见证我将放有一万元现金的信封放进了右侧第三个抽屉里。”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生,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优雅从容,只是始终没有丝毫的温度。

“这个房间今天就只有林小姐进来过,而且信封和钥匙上还粘着你的指纹。”他掏出丝帕慢条斯理擦拭着眼镜镜片,那优雅冷漠的动作却令我无比胆寒,“你说警察会更相信负债百万急需要钱的女大学生,还是留有全套证据且跟你无冤无仇只见过两次面的别墅主人?”

“我……”

“所以,林小姐是打算赔钱私了呢还是要走法律程序?”

只要搬出颜冬就会没事。

虽然这件事颜冬再三跟我交代过,可事到临头我终究还是犹豫了。

并不是因为碍于脸面担心事后会被颜冬嘲笑,更不是所谓的逞强执拗,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颜冬卷进这件事情里罢了。

既然许春柯能轻而易举地算计我,甚至还设计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戏码让颜冬上套。

万一因为我的缘故……

“我……赔钱。”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让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这一个多月送外卖攒下的两千块还压在出租屋的枕头下,那本来是准备给母亲买止咳药和补品的,现在……

“我……需要倒腾一下。”

“既然这样的话,麻烦林小姐先把头绳抵押在我这里吧。”

窗外的悬铃木阴影爬上他镜架,将那双眼睛切割成破碎的琉璃,那一刻的我终于看清了那张斯文面孔下狰狞的獠牙。

指尖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那个纯白色的头绳,咬牙解开发绳的瞬间,几缕断掉的长发缠飘落在许春柯锃亮的鞋尖上。

犹豫了许久的我最后无奈地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指节,却听见自己声音竟然带着从未有过的微微颤抖:“要抵押……多久?”

“当然是直到还清债务。”许春柯忽然俯身逼近,暴烈的冷杉气息压得视网膜有些发痛,“或者,等颜冬亲自过来赎,毕竟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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