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知道布莱恩真的有在听，艾莉娜已经无法做到像当初那般放得开了。

“我也不会蠢到什么准备都不做的，别看我这样，各大城市的教会里可都有我的人。”

她也搞不懂自己在拼命解释着什么。

“当然，考虑到一开始可能会有追兵，我会绕一段路误导他们的，即便被追上，我也会解释说这其实是在追寻被魔族掳走的你……反正借口有很多，你不用担心。”

自己这是在做工作汇报吗？

“好吧，我承认自己还是想尽可能保住圣女的身份，毕竟这个身份实在太便利了，无论是收集情报还是做内应……”

啊，蠢透了。

艾莉娜觉得自己拼命掩饰的模样真是太难看了。

但没办法。

她什么都听不到。

布莱恩现在在想什么，对她说的内容怎么想的，对她又是个怎样的态度……她都听不到。

是的，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能猜到好几种可能。

什么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给她加油，叫她注意安全……都有可能。

都有一定概率。

但都只是她的猜想。

是猜想，就有可能会是错的，还有可能与实际完全相反。

布莱恩真正会说什么，她无法确认，也无法得知。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艾莉娜想起了书中提及过的“异地恋”的困境，大概就是类似这种情况吧？

猜测，猜疑，不安，妄想。

尽管两人现在是如此靠近，但他们彼此的心思却宛如天各一方，阴阳相隔。

而这，都怪她以往没有好好珍惜。

如果她更早向布莱恩吐露心声，更多了解一点布莱恩，也不至于这样疑神疑鬼了吧？

一想到自己曾经天真地觉得来日方长，艾莉娜的鼻子就是一酸，泪水差点再次涌出。

不行。

她马上又忍住了。

因为布莱恩有概率是非常开心的。

诅咒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也都活了下来……自己却在这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万一被布莱恩觉得自己是个脆弱又麻烦的女人……艾莉娜不敢想下去了。

但艾莉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离别之前，她是有许多话想要和布莱恩说的。

但如今这种情况，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滴。

一道细微的提示声传入耳中。

艾莉娜顿时变了脸色。

为了随时监控布莱恩的身体状况变化，她布置了一个会发出警告的复合感应魔法。

“这是……”

只不过她仔细查探下来，却发现是虚惊一场。

布莱恩的确是状态发生了变化。

但是他自己有意造成的。

可和昨晚不同，今天布莱恩的“心跳”非常平和，从容不迫。

“聆听”着这道安稳的心声，艾莉娜的心情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谢谢你，布莱恩。”

她坐到一旁的石块上，悠然自得。

“布莱恩，你知道吗？”

望着春意盎然的原野，感受着那阵阵吹拂而来的和风，艾莉娜轻轻撩起鬓发，一脸温情，“我曾经非常讨厌教会。”

“因为大部分的教会人士都是些道貌岸然之辈，很多人本质上都和辉月机关的研究员没什么两样……”

“但是随着我的改变，随着我深入教会内部，我遇到了很多好人，以及一些亦正亦邪的普通人。”

“其实就是那些坏人，他们会误入歧途，也不过是因为立场、利益、形势等因素。”

“听上去很像是在为他们开脱，但就像你讽刺富人时说的，没有谁生来就想吃苦耐劳……”

“我认为没有谁生来就是坏人，大家不过是拼尽全力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教会变成如今这副一潭死水的模样……人的因素固然有，但我不觉得是主因。”

艾莉娜扭头看向了布莱恩，眼里满是欣赏与憧憬之色。

“战斗结束后，我想了一晚，一直在想之后的事。”

“教会肯定还会继续追杀你，且派出不止一个天使……”

“但抛开我的个人观感，你也毫无疑问是一名出色的勇者，为世界和平立下了汗马功劳。”

“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被人如此对待。”

“但如果你没错的话，这又是谁的问题？”

“你没错的话，又该怎么做呢？”

艾莉娜的眼眸始终如这晴朗的天空一样清澈。

“你还记得我说的，后来我调查了很多关于父亲的事吗？”

“然后我知道了，父亲在收养我之后，开始向教会高层提议关闭辉月机关。”

“尽管他的理由是机关入不敷出，产出和收益不成正比，机关一派势力过大……尽管他可能只是想赎罪。”

“但结果就是辉月机关预算大幅缩减，只能逐渐转型为普通的研究部门。”

“而此前他们的研究成果，也意外的发现能造福大众，能在许多正常的用途上发光发热。”

“一切都如你所说的那样，力量不分对错，主要看如何运用这份力量。”

“主要看运用力量的人是怎么想的。”

“由此我想到了，会不会谁都没有错，错的其实是教会本身，以及这个世界？”

“所以布莱恩……”

艾莉娜站了起来，望着辽阔的世界，眼中充满了希望。

“我会继续当圣女的，因为……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能容下你。”

“我想让你也能喜欢上这个世界。”

你已经做到了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艾莉娜仿佛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但不管是真是假，她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

“布莱恩……”

艾莉娜走到红发青年的身前。

对方现在的状态的确无法发出声音。

但有些问题即便只能作出简单的回应，也能让人明白意思。

比如说“你想吃饭吗？”，“你要跟我一起走吗？”等。

关键看怎么问。

想问什么。

艾莉娜只想问一件事。

毕竟一个就足够解答所有了。

毕竟如今的她，即便是以前隐藏在心中话，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所以——

“能为我加油吗？”

短暂的沉默后，对方轻轻拨动了心弦。

“谢谢。”

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对方。

柔软的樱唇轻轻点在了怀中之人的额间。

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是的，她可以做更多。

也可以问得更深。

但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问。

也不想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她只想给对方留下希望。

“下一次，我想听你亲口说这句话。”

望着那名笼罩在阳光之下，仿佛为世间万物带来勃勃生机的苍瞳少女。

布莱恩深吸了一下鼻子，微微一笑：

（一言为定。）

-----------------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启程。】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第一次的相爱。】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第一次的离别。】

-----------------

时间回到稍早的时候。

在艾莉娜等人离开森林后。

本该化为灰烬并被埋在地下的若泽尸体位置，升起了一缕缥缈的白烟。

形灭，神不灭。

哪怕魂魄比起之前更加残破，若泽到底还是剩下了一口气。

尽管到了天亮时分，他便会灰飞烟灭，但他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得到女神的宽恕以及嘉奖，从而复活。

“……我们被骗了……再重复一遍……”

于是一次又一次，若泽把消息传向远方，直到灵魂完全消散。

“‘造神计划’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