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田璐瑶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老旧小区顶楼的出租屋。

推开门，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和外卖混合的、并不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姐！你回来了！” 一个略显焦躁的年轻男声响起，弟弟田丁宝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件皱巴巴的T恤，头发有些乱，“怎么样？你今天去找林书航了吗，他那边……怎么说？ ”

田璐瑶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名牌包往旁边一张脱了漆的旧椅子上一丢，然后自己也随便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在那里。

田丁宝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语气不由自主地大了一点，带着急切：“到底咋样了啊？你说句话啊！”

田璐瑶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节能灯，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又结婚了，孩子都有了。还能……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 田丁宝如遭雷击，声音一下子拔高，“结、结婚了？孩子都有了？！那……那我们……” 。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忍不住开始责怪田璐瑶：“姐！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好端端的，跟他闹什么离婚？你知道林书航那条件有多好吗！ 苏市本地人，家里有钱，他自己又是大厂程序员，年薪几十万！你……”

田璐瑶的手猛地捏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林书航去见他父母，那个看起来很和蔼的婆婆，当场就给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万里挑一”的见面礼——一万零一块钱！

一万零一块，就这么眼都不眨地给了，而她那时候在学校里，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才八百块。

当然，和林书航在一起之后，那八百块就变成了她每个月能存下来的钱，因为她所有的花销，大到包包衣服，小到一杯奶茶，都是林书航付的。

田丁宝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不甘：“你要是不跟他离婚，我们全家现在说不定都有机会落户苏市，成为新苏市人了！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当初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行了！” 田璐瑶终于被他说烦了，猛地打断他，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种被戳破后的恼怒和强撑的优越感，

“有什么大不了的！离了就离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我告诉你，现在男方结婚，彩礼嫁妆另算，自己名下至少要有五百万存款打底，不然嫁给他就是扶贫，就是亏了！

女人真要嫁，那一定是因为爱！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卡里连五十万存款都没有！

而且，男方婚后就应该多补偿女方，毕竟女方以后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身材走样，事业停滞，男方更应该多付出，多体谅！”

田丁宝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姐，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姐……你在说什么啊田璐瑶？五百万存款？那是什么概念？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更别说存款了！你到底是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红书啊！” 田璐瑶理直气壮地说，“上面的姐姐们都这么说！她们都嫁得很好！”

“小红书？！” 田丁宝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他简直想撬开他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你动点脑子行不行？那些人真的都嫁给有五百万存款的男人了吗？她们晒出来的东西有几个是真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有，那是普遍现象吗！”

他越说越激动：“而且！你以为长得漂亮、会生孩子的女人很少吗？遍地都是！但是像林书航那样，既能赚钱、家境又好、脾气还好、还愿意把钱给你花的男人，有几个？！

他毕业后第一年，税后收入就有五十七万！ 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你跟他结婚后，哪怕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一年也能净落二十多万！

你还纠结他当初没存款？ 更别提他还把工资卡都交给你了！你他妈是猪脑子吗田璐瑶？”

“够了！” 田璐瑶被弟弟骂得脸色涨红，猛地站起身，指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要不是为了拿钱帮你还债、补贴家里，我会那么急功近利，会和他走到离婚那一步吗？”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厉：“还有！那三百万呢？你之前不是说林书航会给吗？现在他人都不肯见我了！那三百万你必须还给我！那是我的钱！我应得的！”

一说到那三百万，田丁宝的眼神瞬间就开始飘忽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姐……那个……那个钱……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他像是受不了这种气氛，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出租屋里只剩下田璐瑶一个人。

她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

林书航税后五十七万……工资卡都给她了……自己什么都不干就能拿二十多万……

这些数字，这些事实，结合她这一年的工作经历，冲击着她的认知。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林书航，以为自己“值得”更好的，以为那些小红书上的“姐姐们”说的是金玉良言……

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姐姐”，真的工作过吗？她们真的经历过自己现在这种为了三五千块钱的工作都要点头哈腰、看人脸色的日子吗？

越想越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随即，一股强烈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她觉得是林书航成长太快了！他为什么不等一等她？ 如果他当初不那么轻易地就答应离婚，如果他能再坚持一下……

“他那么惯着我，就是原罪！” 她咬牙切齿地想，“他为什么不能及时纠正我？如果……如果他能像我父亲打我母亲那样，在我做错事、想错事的时候，往死里打我一顿，而不是那么平静地、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解释，我们或许……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了！”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病态的快意，仿佛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可是……

她又想起了林书航的好。

想起了他做的那些可口的饭菜，想起他不算好听却饱含深情的歌声，想起他高大帅气的模样，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以后再婚……还能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爱自己，和他一样顾家，和他一样做菜那么好吃，和他一样高，和他一样帅，和他一样会唱情歌给自己听的人吗？

田璐瑶将脸埋进双手，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却照不亮她那颗被悔恨和迷茫彻底占据的心。

但同时，也让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