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时,夕世还深陷思绪所带来的池沼。金发少女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颊,躲避着白昼的来临。
虽然打自心底地不想承认,但是——
昨夜又梦到了五河士道。
自他相遇之后,这种梦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梦境本身就是精神世界的投影,是基于珍重的记忆所形成的一方世界。
而且,士道就是这样一个引人瞩目的人啊。
早就在知晓他的存在的时候,自己不就已经得出这个结论了吗?
“……士道。”
伴随着夕世下意识地轻声念出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四周的空气突然间似乎为之停滞。
没错,就是这样一回事。
自己就是为此……就是为了这种东西才选择欺骗「命运」的。
就像世界意志为夜刀神十香所做的一样,无论是窥视「命运」还是改写「命运」,其本身毫无疑问是属于神明的权柄。而今,亲手实践这种亵神之举过后,基于此举衍生的、救赎他人的感觉却和想象中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样来看,如果硬要形容这种感受的话,那就像随手扶正将被踩倒的野花,或是一时兴起把鸟蛋放回鸟巢一样——稀疏平常到连感慨的余地都没剩下。
“……”
沉吟了数秒过后,夕世换了一个更能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手臂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洁白的床单——五河士道,现在在想什么呢?
......如果是他的话,在对现状感到困惑的同时,想必也会因万由里和凛祢的回归而感到由衷的喜悦。所谓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
人类啊,终究是贪心的生物……当幸福真的出现在眼前,将其把牢牢握住才是常态。
话又说回来,人类和动物的区别……究竟在于什么地方?社会性、宗教信仰、还是使用工具的技巧?就目前得到的结果而言,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差异。
不,不对——这是错误的,这绝非「人类」会有的想法。
所谓人类,应该是能对其他人类产生同理心的存在。
所谓人类,不应该看着悲剧发生在眼前而不动于衷。
所谓人类——绝不会产生这般令人蒙羞的想法。
叮铃铃——
闹钟的响声打断了少女的回忆。夕世伸手按掉闹钟,调整呼吸并坐起身,然后慢吞吞地下床,心不在焉地拉开窗帘,阳光顿时倾泻而入。
……就像每一个平凡的女孩早起时会做的那样。
“……”
仿佛在迎接她一般,窗外樱花不合时令地绽出零星花苞,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清晨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然后她的动作完全僵住了。
在自家的窗台边,夕世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家庭院前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待着有一段时间了的原因,他的肩头多了之前没有的树叶,不过从他时不时左顾右盼的模样来看,他应该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绝对不会认错的,出现在楼下的是——
五河士道。
"夕世!早餐好了!"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母亲大人的声音。“家门口还有人在按门铃——你去看看是不是快递到了。”
听见母亲大人的声音,金发少女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框上掐出白痕,三秒后却扬起声调:
"知道了——"
夕世顿了顿,并拖着长音继续说道。
“我马上下去!”
在这显得有些怪异的氛围之中,“啪嗒、啪嗒”,没来得及换上常服的夕世趿拉着拖鞋走下楼梯,脑子里还在回放昨天和士道并肩走在路上的样子。
那个总是在幸福的日常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年,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行为…...
夕世一边下楼,一边想着。
是拉塔托斯克的安排吗?如果是琴里的话,就算采取一些过时的手段,获取自己家的位置也并不困难,更何况本来就没有掩盖的必要。
不过……
这会是他自己的决定吗?
比起合理的猜测,这个可能性更让她感到心跳失序。
但是,不管他打算做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顿时理清了几条思绪的夕世一点一点接近玄关,然后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不管怎么样,要做的事情只有——
咔哒。
门开时带起的气流,惊落了士道肩头的樱瓣。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
"学长……?"
面对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士道,夕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像是对于他的到来感到相当惊讶。
不仅如此,少女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目光从士道的头顶扫到脚尖,又迅速回到自己的鞋尖上。
“早、早上好呀。”
“早上好,夕世。”
看到夕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士道悬在半空的手突然转向,最终变成个生硬的挥手。夕世的脸颊则是一下子红了起来。
"学长,你是在……等我吗?"说完后,脸颊微微泛红的夕世偷偷瞄向面前的少年,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睡皱的裙摆。“……我好高兴。”
听见夕世的低声呢喃,士道不禁挠了挠脸。
“那个……我带了早餐,可以路上一起吃。”
“什……!”
看着递到眼前的午餐盒,夕世不知所措地动了动手和头部,露出一个十分困扰的神情。
“那、那还是先进来吧?我还没换好衣服,洗漱也还没做……”
夕世这么说之后,士道这才留意到对方还穿着一身睡衣,亮眼的金色头发也打着卷耸拉在耳边.....话虽如此,士道还是默契的没有提及这件事。
“那个......我可以在外面继续等的。”
虽然士道竭力掩饰,但是这句话似乎还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夕世的脸骤然发红,在留下一句“请进”之后,她转身就往屋里冲,还险些再度被门槛绊倒,重演昨日的悲剧。
“至于这样吗?”
对现状感到无言以对的士道在自语的同时,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脖颈。
“……琴里,我要准备进去了。”
士道说完后没多久,从后颈传讯器,传来了琴里的声音。
“能正常接收信号——士道,听的到吗?根据昨晚派遣专员的经验,弗拉克希纳斯的通讯系统在夕世家附近似乎会被不明讯号自动屏蔽——计划接下来的部分只能由你自己进行了。对了,因为夕世的父母也在家中,现在正好是顺势把他们也跟着调查一下的好机会,所以接下来在人家长辈面前可千万不要暴露了高中获得的「来禅市大魔王」头衔,毕竟没人会希望女儿和海王接触的嘛......还有什么想提前和我们说的吗?”
“没有了。”
……再有什么也记不住了。
士道在心中默默补充完后半段话之后,跟着夕世踏入了铃原家。
“——打扰了。”
士道一边说着,一边环视起了铃原家的玄关:总体和日本常见的独栋式房屋大差不差,话说回来,这似乎是士道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去大学同学家里登门拜访。……如果是在高中的话,第一次则是去折纸家。
虽说两个计划的大体怎么看都差不多就是了。
昨晚早一些时间的时候……
“士道,和我说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成功通过铃原夕世的学生档案找到她的住址了。”
“诶——真的假的?”
“嘛,我也觉得很神奇,没想到她居然填了一个普通的住宅区地址,而且父母也正在家中。说实在的,本来已经做好了让你去再闯DEM分部的准备的我在看到这个地址之后,还真的发自内心的吓了一跳呢。”
“……总之,这是好消息对吧?”
“没错,这肯定是好消息。”
“……”
虽然内心万般无奈,但是就现状来看——士道不得不承认,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好计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比起其他手段,这种直来直去的形式方式似乎总能打其他人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介于铃原夫妇有可能与艾萨克·维斯考特有所联系,现在正是一并调查此事的绝佳时机。
……事实证明士道马上就为自己的天真后悔了。
正当士道在玄关换好室内鞋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啊,夕世你回来——”
士道的声音戛然而止。走下楼的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有着格外惹眼的亮丽金发的女孩,而是一位系着碎花围裙、手持扫帚的中年女性——如果士道事先看过的情报没有出错,那么她想必就是……
夕世的母亲,铃原女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士道的脸微微抽动着,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僵在了原地。铃原女士也明显愣住了——扫帚“哐当”一声掉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那个..."两人下意识地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现在该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完成的、琴里安排的任务,士道没来由地感到喉咙干得发疼:"早、早上好......
「伯母」。"
这句问候像是一把钥匙,解开了静止的魔法。铃原女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让士道后背发凉的微笑。
“哎呀,很礼貌的孩子呀——你是来找我女儿的吗?”
被这样直白的一问,士道脸上顿时淌下了豆大的汗珠。
"是、是的......"即便感到十分尴尬,但是士道还是出于礼貌的鞠了一躬,"我们约好一起......去学校……真是打扰了。要不我去外面等吧?"
"别客气别客气~"铃原女士笑眯眯地说,"那来客厅坐一会吧?那孩子打扮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呢。"
"不、不用了!我在外面等就——"
话还没说完,士道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进了玄关。铃原女士的手劲大得惊人,他几乎是被"提"进了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卦之魂所带来的力量吗?
看着铃原女士眼中不知何时点燃的火焰,士道畏缩的低下了头。
看样子,这个计划远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啊。虽说士道早做对此好了心理准备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能不能算是......见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