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吃饭呢，笨蛋！”叶璃蹦起来，玉手在他发顶轻轻一敲，腕间银铃叮咚作响，“逛得我都能吞下一头牛啦！”

白星垂眸轻笑，广绣襦裙上的金丝缠枝莲纹随着步伐微颤。

夜幕像层温柔的纱，将白日里如芒在背的目光尽数隔绝，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

“白姐姐，你是不是害怕别人看你啊！”叶璃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白星耳畔。

少女这才想起，从踏入市场起，白星便总下意识躲在阴影里，连转身取货时都要攥紧李长生的衣角。

“有一些吧。”白星望着远处灯笼渐次亮起，光晕在瞳孔里碎成星子。

那些藏在目光里的窃窃私语，总让她想起被撕碎的月光——明明从前，她也爱站在宗门祭台中央，任万千视线化作璀璨星河。

“等明天我就带你去找我师父。”李长生突然拍了下胸脯，腰间玉佩晃出清脆声响，“他老人家炼丹的安神香，准能治好你的心病！”

白星怔了怔，唇角终于扬起弯月：“那就多谢了。” “今天带你们去我最喜欢的一家面馆！”李长生快步跃上青石台阶，身后扬起一串得意的笑声，“这家面馆开的时间可久了，在我成为天衍宗弟子之前他就开着呢！”

叶璃挑眉，指尖戳向他后背：“长生哥，你不是今年才入门吗？”

“对啊。”李长生转头挤了挤眼，犬齿在灯笼下泛着微光，“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少女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气鼓鼓地加快脚步。

白星望着前方拌嘴的两人，忽然觉得，或许黑暗里的光，不必是日月高悬，也可以是两盏并肩摇曳的灯笼。

李长生所说的面馆并非开在闹市，而是七扭八歪的胡同中，要是没人带路，根本不可能找到。

潮湿的青苔在青石板上蜿蜒，叶璃攥着李长生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确定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她的声音在幽长的巷子里激起细微回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笼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就在前面。”李长生踢开脚边半块碎瓦，瓦片骨碌碌滚进黑暗深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不相信，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饭店。”

“那第一次是谁带你来的？”叶璃的问题像枚石子，突然打破凝滞的空气。

李长生的脚步骤然顿住，巷口穿堂风卷起他鬓角碎发，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翻涌——那个撑着油纸伞的背影，裙摆扫过青石板的沙沙声，还有递到他手中尚带余温的面碗。

“是谁来着...”他喃喃自语，喉结艰难地滚动。

白星忽然伸手拽住他衣袖，广绣襦裙上的金线在幽暗中闪过冷光：“这不是走过来了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意味。

李长生顺着她目光望去，瞳孔猛地收缩。

巷尾亮起一抹暖黄，光晕中走出的身影裹着熟悉的檀香气息。女子身着藕荷色束腰襦裙，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苍白的脸色却掩不住眉眼间的英气。

那双凤目死死盯着李长生，漆黑的瞳仁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夏灵心？！”李长生脱口而出，指尖无意识蜷缩。记忆中少女鲜妍的笑靥与眼前冰冷的面容重叠。

夏灵心的绣鞋碾过碎瓦，发出细碎的脆响。

她在三步外站定，低垂着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是不停颤抖的手让人能揣摩一丝：“好巧。”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意。

叶璃悄悄往白星身后缩了缩，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和李长生有非同小可的关系。

“嗯...好巧。”李长生喉间像是卡着块烧红的炭，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夏灵心手中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晕开的暖光将她眼下的青影照得愈发清晰，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没想到你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找我，而是...”

她的目光如淬了毒的银针，扫过叶璃攥着李长生衣角的手，又落在白星广绣襦裙上的金线缠枝纹，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却比哭还难看。

果然有了新人旧人就注定要被抛弃吗？

“他们很漂亮，祝福你。”夏灵心的声音发颤，就连转身都险些栽倒。

“灵心！”李长生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向夏灵心追去。

这一出声不要紧，夏灵心见李长生追来也是加快脚步向远处跑。

看着跑开的两人，叶璃紧紧握住拳头，这个臭女人！

自己真是大意了，还以为那个夏灵心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心机这么深！

“白姐姐，咱们有麻烦了！”

“切，是你有麻烦。”她淡淡开口，目光越过纠缠的两人，落在巷口斑驳的招幌上。

那些关于情爱的痴言，早在父亲将她推入联姻花轿那日，就随着被撕碎的婚书化作灰烬。

*

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三年前的雨夜，也是这样的巷子，夏灵心将他拽进面馆，用自己的斗篷替他挡住斜飞的雨丝，而此刻她单薄的肩头正被雾气浸透，像是随时会碎成一地月光。

“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来这里的时候。”夏灵心忽然举起灯笼，橘色光晕刺破薄雾，在青砖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你小心谨慎的样子生怕我把你卖了一样。”她的指尖抚过灯笼上褪色的缠枝纹，前几日挑选的灯笼而今摸起来竟恍如隔日。

“他们是云瑶要求带来的人，今天回来的晚也就没去找你...”李长生的解释苍白无力，夏灵心突然逼近一步，灯笼热气扑在他脸上。

她身上的伤药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苦艾香，眼底翻涌的情绪让李长生喉头发紧。

“只是这样吗？”她轻声问，突然的贴近李长生更加真切的看到夏灵心楚楚可怜的脸，满是水光的眼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要不是怀中有灯笼，李长生真想直接将夏灵心拥入怀里好好安慰。

火苗在雾气里明明灭灭，深夜中的他们是如此显眼。

叶璃的指甲几乎掐进白星的衣袖：“白姐姐，你看他们都抱在一起了！”少女的声音带着惊慌，石板路被她跺来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