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露敲打屋檐,冷风吹的人心里发凉,安雨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角落,安静听着客栈里的众人议论纷纷,不时捻起桌上的酒杯轻抿几口。
说是议论,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安雨听的都有些厌烦了。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连同一起的还有几枚金石,起身准备离去。
“公子不再多喝几杯了吗?”一名样貌清秀,怀中还抱着一沓厚厚账本的少女出声问道。
安雨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可两者的视线刚触碰到一起,少女又触电般低下脑袋,脸颊不经意间浮起一抹红晕。
安雨见状不由无奈笑笑,随后转身朝着客栈外走去。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少女才悄悄抬起脑袋,隐约只能看见安雨不断模糊的背影,眼神迷离。
“不知道公子明日会何时来呢……”
少女握着手里的账本,立在原地许久未动。
“莫汝,账算好了吗?”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莫汝吓得手一抖,账本差点没掉在地上。
“等一下姨娘,马上就好!”
莫汝伸手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不再去想安雨的事。
账本堆积如山,莫汝才翻动几页便又觉得枯燥乏味,脑海又开始情不自禁的想起安雨。
关于安雨,莫汝知道的其实并不多,至今也只知道他的名字,过去她从未在皇城里见过他,只是这几个月开始他每天都会来到客栈,也不与人说话,只是默默坐在角落喝着酒。
起初莫汝对他并不是很在意,偶尔会被他俊逸的外貌所吸引,可时间长了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经意间习惯了安雨的存在,每当看到他的面容时都会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越陷越深。
啪嗒。
莫汝吃痛捂住额头,随即愤愤转过视线,却发现一名妇人早已坐在一旁看了她许久,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姨娘……”
公雪看着面前低下脑袋,像是做错事等待主人责罚的小猫一样的莫汝,一时也感到有些无奈。
二十芳龄正是少女怀春之时,她不是不能理解。
“莫汝,你听好,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想去找那位公子的话小姨管不了你,但是小姨还是要提醒你,这些天最好不要出门。”
“嗯……我知道的。”
莫汝重重点了点头,她知道公雪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皇城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她侧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明明方才还下着倾盆大雨,这才没过一会就慢慢安静了下来,小雨漫漫,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无比的幕布所遮掩。
公雪最后深深看了莫汝一眼,随后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己这个侄女她再了解不过,不仅胆子小,脸皮还薄的要命,让她主动去找别人表明心意什么的,估计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
雨渐渐停了,屋檐上还淌着不少雨水,滴答滴答不知疲倦的往下落。
安雨抬头看了看天,这已经是今天下的第三场雨了,时而狂风呼啸,时而又晴空万里的。
偌大的皇城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上都看不见几个人影,毕竟在这诡异无比的天气下,谁都只想好好待在屋里哪也不去。
不少人都说这是天灾来临的前兆,不过多久皇城将会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这是上苍降下的考验,如果能挺过这场劫难,那么皇朝便还能辉煌数千年。
安雨对此嗤之以鼻。
未来从来都不是被上天所决定的,你想要它在自己手里,那它就在自己手里。
皇城发生如此变化的真正原因他隐约已经猜到,的确在不久后就会有股浪潮企图吞没整个皇城,皇室里的那几只鬼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只不过……
想到这里,安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任何企图从他手中夺走什么的东西,他都会将其彻底毁灭,哪怕不择手段。
如今的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
轰隆。
天空传来一声巨响,遥远的天际不断闪过几道闪电,一时间狂风四起,将安雨的衣袍吹的凌乱不堪。
他朝着前方缓缓伸出右手,雨幕从他手中飞出,朝着天空直射而去。刹那间,那遮掩在上空的幕仿佛被切开了一道口子,被切开的缝隙中不断渗出亮光。
然而下一刻,安雨便赶紧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朝他席卷而来,宛若山岳一般企图将他彻底碾碎。
此刻,安雨的眼神也不得不凝重了几分,这是天道在阻止他影响世界规则,只不过这半年里在公冶钰的帮助下,他对世界的规则之力领悟的早已到了更深的境界。
天道,也只不过是万千世间规则的其中之一。
雨幕剑化作一道剑光,将整片天幕彻底划开一道裂痕,天空仿佛碎裂成了两半。
安雨缓缓放下右手,看着天空轻叹了一口气,“何必闹到如此局面,放我师尊一条性命又如何?”
可惜他的话得不到回应,天道也不会回应他,天道只是单纯的规则并无意识,宫妶体内的古皇族与皇族血脉相斥,所以自然会引来天地异象乃至毁灭的劫难。
但安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眼下大战在即,若是再有天劫影响,宫妶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所以他要做些什么,必须得做些什么,哪怕最后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风刮的更烈了,安雨将雨幕收回,身影渐渐融入暗色之中。
………………
皇城已经连续几日未曾出现太阳了,但不少人确发现了天幕上那道深深的裂痕,切口平滑无比,宛若被人直接一剑劈开似的。
莫汝独自坐在桌台前,美眸静静眺望着屋门外的世界,客栈内的喧嚣仿佛与她毫无关联。
非要说她在这做什么的话,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每天坐在这,等待客栈外那个身着黑衣,撑着纸伞的男子早已成了习惯。
“公子今日会何时来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客栈里的人来来往往,走了又走,直至最后只剩下她一人,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
莫汝看了看空荡荡的客栈,一时有些恍惚,这还是安雨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缺席。
她起身默默收拾起桌椅,心里却还在想着安雨今日为何没来,也许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吧………
“莫汝,赶紧回房收拾行李,我们该离开了。”
心神不定之际,公雪的声音再次传来,莫汝一时愣了愣神。
“离开……?姨娘,我们要去哪?店子不要了吗?”
公雪低头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出言催促道,“皇城最近有大事要发生,女帝大人方才不久下令让所有族人带着家人离开。”
莫汝一时愣神的更厉害了,她知道姨娘是皇族旁系一脉,连女帝都下令让所有族人离开中州,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公雪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莫汝,起身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还发什么呆,赶紧收拾东西了。”
“哦……”
“等过一阵子皇城安定下来后我们又会搬回来,又不是不会回来。”见莫汝有些心不在焉,公雪以为她是舍不得皇城,于是出言安慰道。
“嗯……”莫汝轻声应道,眼眸却情不自禁的看向屋外。
安公子……他应该也会离开皇城吧。
“话说回来,今日来通知我们这些旁系离开皇城的并不是女帝,而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男子,应该是她在南域收的弟子,说来也巧,他就是最近每日都来客栈喝酒的黑衣男子。”
“?”莫汝的手一时僵在了原地,“姨娘是说……安雨公子?”
公雪顿了顿,“原来他叫安雨啊。”
………………
养心殿外,安雨望着有些空荡荡的皇宫,一时有些怅然,也许他也没想到那么热闹的皇宫也会有如此冷清的一刻。
宫妶抬头静静望着天边的那道剑痕,那股气息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安雨的雨幕。可这样还未持续多久,她的心里便传来一股深深的悸动,灵气絮乱不堪。
两股沉睡已久的血脉如今渐渐苏醒,开始在她体内不停交织试探,俨然一副下一刻便要彻底爆发的样子。
由于血脉相斥的影响,宫妶的身体变得愈发虚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
一阵冷风袭过,宫妶的身子微微颤了颤,而这一幕都逃不过一旁安雨的眼睛,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一阵温软缓缓包裹。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宫妶愣了愣神,她下意识侧目望去,正好迎上安雨满含柔意的目光。
“没事的,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在师尊身边。”
“嗯。”宫妶轻轻点头,手下意识握紧一些。
时间一直都在流逝,不知不觉间安雨已然成年,十二年时光仿佛眨眼即逝,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有些莫名恍惚,明明才不久前自己还是一个需要在师尊羽翼庇护下成长的雏鸟,现如今却已经轮到他保护师尊了。
“师尊,你还记得吗,当年你第一次教我练剑时的样子。”安雨轻声说道。
“记得,那时候的你对什么都很好奇,抱着我给你的那柄铁剑兴奋的跳个不停,围着小云峰跑了好几圈。”宫妶也像是陷入了回忆,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那时候你才六岁呢,站起来还没有剑身高,最后还不小心被弄伤了手,在我怀里哭了一整夜。”
安雨顿时面色一红,“我现在可不是爱哭鬼了。”
“是啊,当初的爱哭鬼也被我养大了,甚至都能独挡一面了。”宫妶对着安雨柔色一笑,美若画卷。
这忽如起来的笑颜让安雨愣住了神,他已经多久没看到师尊笑了呢?
已经记不清了,记忆里的师尊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好像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从未笑过,唯一一次笑的时候,似乎是在看到自己第一次握剑的那一刻,他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一抹倾世的笑颜。
后来他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企图让师尊对他再笑一次,可结果无一都以失败告终。
他问过师尊为什么不爱笑,明明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宫妶只是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告诉他要专心练剑。
想到这里,安雨忽然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你忽然笑什么?”宫妶好奇问道。
“因为想到开心的事情了。”
“什么开心的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师尊刚刚对我笑了。”安雨回答的理所应当。
宫妶刹那间眼神恍惚了片刻,随后伸手在安雨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师尊……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了。”
“嗯?”
“想抱抱你,可以吗?”
“…………不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