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毋庸置疑的。
曾经,她以为这份联系是血亲,这令她感到厌恶而无可奈何。
现在,她知道了这份联系是什么。
但这更加令她感到厌恶,和无能为力。
他们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天地之间的阴阳极。
当一方出现时,另一方就要不可避免地陷入黑暗。
这无疑是病态的,不正常的。
所以洛河率先选择结束了这一切,告诉她,现在他们再无瓜葛,各自两清了。
残存在他爽魄里的那一丝怨念说他不恨她。
一开始,她不能理解为什么。
后来,她明白了。
洛河就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的人。
他会恨将他绑上来的人,会恨施刑者。
但他不会恨十字架。
而她洛红玉就是那个十字架。
是那个充当着折磨洛河的刑具的角色。
他流下的血会滋养她,但她却对此毫不知情。
你看,她和那不能言说,没有意识的十字架有什么区别。
她厘清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洛河会一直跟着她,为什么顾璟会那样表现,为什么自己对洛河有着那种感觉。
这一切的一切,让洛红玉陷入了一个困境。
那就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个洛河死后的世界。
她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血淋淋的,是颠覆了她以往二十来年,对自己的认知的。
真相来得太突然,太凶猛,太赤裸,将她打得头昏眼花。
那些她曾经对洛河的一切负面情绪,负面想法都变成了叛徒,狠狠地回敬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感到崩溃,感到绝望,她想抱头痛哭,哭诉这让人伤心的真相。
可她能对谁这样做,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她为什么不能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就站在那里,供人厌恶,供人鄙夷就好。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做不到。
惑心的梦境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软弱,她也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洛红玉是个软弱的女孩。
理性帮她厘清了所有的事实。
现在,她厘不清的,是已经将她打垮了的情绪。
她对洛河的情绪,是滔天的巨浪,是毁灭的狂风。
她分不清里面有些什么,某种歇斯底里的愧疚,某种相互依存的依恋...
抑或是,梦境里或许唯一清醒的他,对她展露出的那一丝温柔...
给她带来的,极具讽刺意味的希望。
可这些情绪都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死了不是吗。
她想说的话,传递不过去。
她想做的事,无人能见证。
她想宣泄,想呐喊,想哭诉,但就像上面说的,她没有资格。
这个世界本该是流通的。
但自洛河死的那一刻,洛红玉的世界闭上了一端。
这些情绪碰了壁,便冲了回来。
席卷了她自己,摧毁了她自己。
将洛红玉所拥有的一切都彻底搅碎撕碎。
她一直在和一个人对视,那个人是个懵懂无知,戴着白狐面具的小女孩。
洛红玉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了,她和当年这个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他说她给予她的痛苦,他换给她了。
是的,他做到了。
“...”
“洛河,你会原谅我吗?”
止水峰上,是永无止尽的盛夏和明昼,稚嫩的葡萄藤和小花园,和惑心的那场梦境别无二致。
洛红玉依旧那样躺在洛河的腿上,抬头揪着洛河的头发,百无聊赖地问道。
“原谅你?”
“嗯...从我的角度来看,没有原谅你的立场,而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谅。”
“你自己不是已经想清楚了这一点吗,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奇怪和冰冷。”
“而且,我还是你想象出来的。”
洛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很温和,很清朗。
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弟弟。
“好像是啊。”
洛红玉笑了笑。
“我明明早就放弃了,因为洛红玉和洛河就是那种关系嘛,生死与共。”
“...”
“洛河?”
“但是,现在好像有些不太对。”
“你似乎该醒了。”
止水峰的白天结束了,洛红玉现在看见的不再是洛河,而是戴着白狐面具的,三岁的自己。
她对着洛红玉说道:
“你自己这么说的。”
“洛红玉和洛河,生死与共。”
“没了那枚红玉,也是一样的。”
...
隐约间,能听见虫鸟的声音。
外面,似乎还有一些人说话。
洛红玉抬起头来。
这里是一个小木屋,是洛河在止水峰的住处,也是洛红玉将洛河的面具掀开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六年。
她是清醒的,也是失常的。
或者也可以说,她精分了,但现在好了。
她尝试站起身来,却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腿,长年的坐姿让她的身体僵硬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触碰着脸上的面具,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其戴上去的。
但这没问题,这就是洛红玉应该有的模样。
她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枚面具的来历定然非同凡响,在当时那样浩荡的天劫下都能留存下来。
否则,现在也不会...
洛红玉感知到,从她触碰到面具的那根指尖起,有一种联系自面具发出,通往了某个方向。
这道联系是将她从名为自我的泥潭中拉出来的手,更具体一点,是一个信息。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信息。
重要的,洛红玉可以凭借它继续生活下去。
于是她推开了门,走出了木屋。
她此时的想法很简单。
有人挡着了她,她看了一眼...这人她认识。
有人想碰她的面具,这人她也认识。
直到闫言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终于回想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六年了。
于是她看向闫言,向她问道:
“只要我成为宗主,就能留在这里对吧。”
闫言被自家少主六年来第一次出门说的第一句话而整的有些走神,她沉默片刻,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
“那从现在开始,我是天宸剑宗的宗主了。”
洛红玉说完这句话后,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随后重新走回了止水峰的木屋中。
留下了拿着天鸣剑不知所措的闫言,和一众被压地大气都不敢喘的长老。
随后,一道席卷全宗的庞然气势传来。
无数弟子们看向高耸的主峰,被震落的叶子捎来讯息。
洛红玉执掌了止水印,成为了天宸剑宗新的宗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