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几个晃动的人影,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机械,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紧接着,更多的人影从浓烟中显现。他们身着统一的、将全身都笼罩得严严实实的黑袍,袍帽压得很低,只露出苍白的下颌。这些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与刚才那些由贵族转化而成的魔物截然不同的邪恶气息,那是一种冰冷的、有组织的、纯粹的恶意。
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武器,闪烁着不祥的暗色光芒,正有条不紊地清理着爆炸现场的残骸,或者说,是在搜寻着什么。
优枝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些黑袍人的簇拥下,或者说,押解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片摇摇欲坠的平台上。
尽管他此刻衣衫凌乱,金色的短发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脸上那副惯常的优雅从容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惊惶,但优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西奥多·卢纳提卡。
这位刚才还在广场上慷慨陈词、扮演着救世主角色的亲王殿下,此刻却像一只落败的犬,被一群神秘的黑袍人牢牢控制着。他的一只手臂似乎受了伤,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被反剪在身后。两个黑袍人如同铁钳般左右夹持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这……”优枝倒吸一口凉气,大脑一瞬间有些宕机。
情况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先是宴会厅的魔物袭击,目标直指西奥多,疑似公会手笔,黛安娜那个女人似乎也牵扯其中,并暗示他今晚还会有更大的混乱。然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现在,西奥多本人竟然被另一伙势力给抓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城今晚是捅了马蜂窝吗?怎么各路牛鬼蛇神都赶着趟儿地出来搞事?
他感到一阵头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信息过载导致的神经性抽痛。这盘棋下得太大了,也太乱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随意拨弄的棋子。
“优枝先生……”芙洛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安道,“那个人……他是……他怎么会被抓住?”
优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越是混乱,越要保持清醒。
他拉着芙洛琳,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根断裂的廊柱后面,这里相对隐蔽,可以暂时避开高处那些黑袍人的视线。
“芙洛琳,听着。”优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也异常危险。这场宴会,牵扯进来的势力,恐怕不止我们之前预想的一两拨人。”
他快速地在脑海中梳理着线索。
公会,或者说黛安娜代表的某个与公会相关的组织,目的是制造混乱,转移视线,可能与“研究”有关。他们的行动虽然造成了恐慌,但似乎并没有真正下死手,更像是一种警告或威慑。
而现在出现的这些黑袍人,他们的行动风格完全不同。直接炸毁建筑,抓捕西奥多,手段狠辣果决,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西奥多本人,或者他所代表的卢纳提卡家族。
“这些人,”优枝指了指高处那些黑袍人的方向,“他们的目的和手段,都和之前袭击宴会厅的那帮人不一样。我怀疑,他们是第三方势力,甚至可能和之前的袭击者是敌对关系。”
他顿了顿,补充道:“西奥多那个家伙,仇家遍地,阴险狡诈,谁知道他暗地里得罪了多少人。现在被人找上门来,也不算太意外。”
芙洛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脸上依旧写满了紧张。她努力消化着优枝传递给她的信息,小脑袋瓜飞速运转着。
“那……薇尔莉特小姐呢?”她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担忧,“她刚才……是不是也在上面?”
优枝的心又是一沉。这正是他最担心的问题。爆炸发生得太突然,威力也极大,薇尔莉特如果正好在爆炸中心……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头望向那片废墟,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但除了那些黑袍人和被俘的西奥多,以及一些正在被黑袍人拖拽出来的、不知死活的侍从或贵族,并没有看到薇尔莉特的身影。
“我们必须找到她。”优枝的语气不容置疑。无论薇尔莉特是生是死,他都必须确认。而且,如果她还活着,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也极其危险。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观察,寻找潜入那片区域的机会时,身边的芙洛琳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嗯……”
优枝立刻低头看去,只见芙洛琳紧闭着双眼,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小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身体也有些微微发抖。
“芙洛琳,你怎么了?”优枝心中一紧,急忙问道。
“眼睛……我的眼睛……”芙洛琳的声音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好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一样……”
优枝的脸色变了。
眼睛发烫?
难道这些黑袍人,有什么与魔女因子相关的东西?
“能看见什么吗?或者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优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引导着芙洛琳。
芙洛琳用力地摇了摇头,捂着眼睛的手更紧了些。
“看……看不清……就是……很烫……很刺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头也好晕……”
优枝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芙洛琳此刻承受的痛苦。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异样感,绝不好受。
他伸出手,轻轻将芙洛琳揽进怀里,让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别怕,芙洛琳,有我在。”他低声安抚着,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高处的黑袍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依旧在忙着处理西奥多和现场。但周围的混乱并没有因此停止,幸存的贵族和仆役们如同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不时有惊恐的尖叫声传来。王室的卫兵似乎也遭受了重创,零星的抵抗很快就被那些黑袍人压制下去。
“优枝先生……”芙洛琳的声音有些虚弱,“我……我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
优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轻轻拍着芙洛琳的后背,语气坚定地说道:“不会的,芙洛琳。你不会变成怪物。相信我。”
他不知道这种发烫的感觉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必须给芙洛琳信心。
“你先忍耐一下,芙洛琳。”优枝沉声道,做出了决断,“我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薇尔莉特。她可能身处险境。等找到她,确认了她的安全,我们再想办法解决你眼睛的问题。”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芙洛琳此刻的状态显然很糟糕,强行让她忍耐,可能会加剧她的痛苦,甚至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但眼下的情况,他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薇尔莉特那边同样十万火急。
“我……”芙洛琳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应道,“嗯……我……我听优枝先生的……”
优枝心中五味杂陈。他轻轻吻了吻芙洛琳汗湿的额头,低声道:“好孩子。坚持住。”
他再次抬头望向高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必须尽快行动,不能再拖延了。他开始仔细观察那些黑袍人的布防和行动规律,试图找出一条相对安全的潜入路径。
就在他全神贯注,制定着行动计划的瞬间——
“嘭——!!!”
一声巨响,猛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优枝甚至来不及回头,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抱着芙洛琳猛地向旁边一扑!
几乎在他们刚刚离开原地的同时,他们藏身的廊柱应声碎裂!碎石和烟尘四散飞溅!
紧接着,是刚才房门被暴力踹开的刺耳声响!
优枝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卸去冲击力,同时迅速调整姿势,将芙洛琳护在身下。
只见他们刚才所在的那个临时客房的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着黑袍的人影!
那些黑袍人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鬼魂,冰冷的目光穿透袍帽的阴影,死死地锁定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黑袍人,比其他人略高一些,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优枝和芙洛琳,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声音说道:
“目标发现。另一个……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