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光滑的地板上被拉得很长、很轻，像在一个不愿惊扰任何人的图书馆里前行。
凤夜和九条凛并肩走着。
与往常不同，今天的校内氛围显得格外……和谐。
每当有同学迎面而来，便会在恰到好处的两米之外停下，鞠躬、直起身，然后用标准的语调说出：
“早上好，九条会长。”
“早上好。”
“早上好，请注意地板湿滑。”
“今天也辛苦了，会长。”
声音不高不低，语速温和有礼，像教科书中的范文，又像被打磨过无数次的播音稿件。
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感到不适，反而有种……整洁得体的安心感。
他们步行经过一间教室时，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教室里学生正端坐于座位之上。
即便现在没有在上课，也没有人打哈欠，没有人东张西望，也没有任何人在传纸条或摆弄手机。
每一只手都握着笔，笔尖稳稳地贴在笔记本上，仿佛此刻的唯一任务就是“学习”，其他任何杂音都不该存在。
九条凛轻轻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满意。
她抱着文件夹，走路的节奏轻快许多，嘴角甚至露出一个细微到几乎捕捉不到的笑意。那种笑意不同于冷笑、讥讽，也不是胜利者的高高在上，而是一种——如愿以偿的安定。
凤夜瞥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他的眉间轻轻拧了一下，不明显，却清楚。
在这份井然有序、几近完美的静谧里，他感受到了一丝说不出的窒息感。
好像连呼吸都必须按照节奏走——在两秒吐气之前，不能擅自吸气。
连眨眼都不该有一丝多余的频率。
他转头看向窗外，阳光被遮了一层薄云，校园花坛里几位学生正轮流浇花，动作标准、表情恬静，浇水时水壶的角度如拷贝粘贴般一致。
凤夜沉默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只是心里低低地想：
——她不会是……已经适应这种生活了吧？
他很想问。
却又不敢问。
“对了，九条会长……”
凤夜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扬起，像是拨动了一根细细的弦。
“怎么了，凤夜？”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干净中带着一点疲惫，但依旧令人安心。
“现在这种生活，你可以忍受吗？”
凤夜侧头看着她的侧脸，语气有些迟疑，却不掩真诚。他的手轻轻插在裤袋中，指节不自觉地紧握，又松开。像是在衡量着一个注定会改变某种关系的话题。
“说什么忍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九条凛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困惑。她停住脚步，裙摆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湖面上一层涟漪。
“和我相隔不能超过10米，你不觉得困扰吗？”
凤夜没有笑，也没有开玩笑的语气。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藏着少见的认真。
“困扰是一定的，只是，我暂且还能忍受。”
她抱紧了手中的资料夹，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点，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了。
“现在可以忍受，那么之后呢，未来10年、20年呢？你要和我一起绑定一辈子吗……”
风好像在这一句落下时突然停住了，四周静得像一张绷紧的弦。九条凛站在那里，没有动。她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刺激。
“那个……”
她张了张嘴，嗓音一时哑了，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恰当的词语。
“如果你到了恋爱、结婚生子的年龄，假设你喜欢上了其他人，又有谁能忍受你的身旁永远有个男人？”
凤夜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低沉，不像是责怪，更像是劝解，又像是为她感到遗憾。
“你在向我求婚吗？”
九条凛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却也带着一丝捉弄般的轻笑。
“为什么会理解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说，九条凛小姐从此，就失去了自由。”
凤夜抬眼看她，眼神中有一丝心疼，更多的是无奈。他试图用玩笑将语气带偏，却终究无法掩盖那份压在心头的沉重。
“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很轻，却也像是在某种意义上，认输了。
“强势的学生会长小姐，也会向我服软吗？”
凤夜嘴角勾了一点讽刺的弧度，却没带真意。他只是想知道，她在这场看不见尽头的规则中，是否也开始感到累了。
“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了。”
九条凛低下头，额前的刘海微微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很难察觉的动摇。
“我想说的只是，我们可能不能再安于现状了，我们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改变现状。”
凤夜看着她肩膀轻微的颤动，语气低而坚定。
“时雨铃无法再许愿了吧，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应该做什么？”
走廊的风再次吹来，吹动了公告栏上几张尚未揭下的告示，它们发出细碎的颤响，如同悄悄催促他们去面对某个不得不面对的答案。
“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可以改变什么呢……话说回来，你想回你家里住吗？”
凤夜声音温和地问着，像是提出一个普通的问题，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家人会怎么想。”
九条凛低声说，她看着窗外操场上整齐划一跑步的体育生，那些影子整齐得像被人刻意排练过的机械舞者。
“我们谈谈吧，我们和你的家人谈谈，只要解释清楚，证明我们确实无法分开，展示装也装不出来的程度……他们一定会相信的，我想。”
凤夜靠着走廊的墙壁，目光投向前方，眼神明亮而沉静，仿佛已经在心中演练过这一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进去话语。”
九条凛抱着资料夹的手指在发白，连嘴角的线条也变得生硬。
“那么，就去尝试……还是说，你不想去尝试一下吗？”
风自窗外轻轻拂过，两人影子落在光影交错的地板上，靠得很近，却始终没有重叠。
“……选择权留给你，凤夜。”
——出现选择肢——
【我们一起去吧】【现在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