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这个男人的目的就绝对没有这么单纯。
但到底是为什么.....
程夕嘴上虽然依旧在东扯西扯,但内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升到了最高。
几个月前,她在意识到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仔细研究了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那些简陋的控制装置,明显出自公司流水线,绝不是眼前这位 “完美主义者”的手笔,因为他的控制装置一定会更加精细、精巧、不易察觉。
地下室内的这么多危险克隆体们都能被这家伙牢牢困在掌心中,却唯独放任了她在外面随心所欲,很明显不是这个男人的风格。
如果不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以后的逃亡路上说不定就是一个伏笔。
真是令人讨厌啊,这种在故事最开始就埋下的伏笔。
程夕心里默默想到。
“你不用这么紧张,没你想象中这么多的阴谋诡计。”林华彬笑了,“我都说了,只是单纯的为了科学而已。”
程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科学计算的最佳身材。”
“科学家们的知识储量就像是一个圆,知道的越多,圆的面积越大,便越能接触到更加的未知。我们始终在探索未知的路上,最终目标就是将所有的未知变为已知。当然,我也知道想要探索完所有的未知是不可能的,世界总是混沌不可预知的,这也是它美妙的地方。”林华彬从身后拿出了一只签字笔,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只可惜,这份美好被那个喜欢搅乱规则的家伙打乱了。”
“哦豁,看不出来我老爹在科学上还有一番造诣呢。”
“这还真不是,程涵乐的实力很强。但在科学上的威胁也就是个大学生级别,真正让我不爽的,是他身边的一个酒鬼。”林华彬轻轻啧了一声,“就是那个混球制造出了世界线移动器,帮助程涵乐不断在各个世界中无限制的穿越。不仅是横向在不同世界的相同时间点穿越,还能透过竖向移动到世界线上的任何一个时间。”
程夕眼眸猛缩,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原来如此,这就是老爹能不断穿越的秘密吗。
“公司的这帮蠢货还在担心他们有着扰乱世界的力量,想要抹消这个威胁。却不知道只要那家伙想,随时可以修改掉我们的世界线。将公司的存在彻底抹除,让我们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复存在,”林华彬不断按着签字笔,咔咔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回荡,“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他们根本不在意炼金师公司。最大的鄙视不是抹杀殆尽,而是视而不见。他们认为我们.....认为我不是威胁,在科学上不具备和他一较高下的能力。”
“当然,我被鄙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轻蔑根本无所谓。但让我真正不爽的,是那个家伙对真理的放任不管。那个酒鬼拥有着无限的时间,意味着他可以将无限的未知通过不懈的探索转化为已知。但是他却放任着那些科学中的混沌视而不见,无视真理的船只,选择做着一艘小破艇搁那里化着玩。这是对科学的亵渎,也是我的底线。”
林华彬的语气低沉了起来,他狠狠按下手中的签字笔,细长的黑铅从中间断裂开来。
“后来,我也试图研究他的技术。但无论怎么样,我都无法突破那一层世界线。就好像是有无形的屏障挡在我眼前,尽管我已经隐约看见了圆形之外更加广阔的世界,却始终无法再更进一步。这个时候,董事会中的一位帮助我转换了一下思路。我自己可能做不到,但制造一个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东西不就行了。”林华彬看向了眼前的少女,他的眼神再度亮起了光芒,“而你就是那个完美的作品。”
“嗯,虽然不知道穿越世界的科学技术需要多高的知识储备,但听起来不是我随便一两天临时抱佛脚就能学会的。”程夕歪了歪脑袋,“还是说,你希望我想把那个世界穿越器抢过来?”
“不,你的完美还在那之上,你会帮我完成我的最终目标。”林华彬笑笑,得意的扬起手臂,声音高昂,“你会把所有的世界线毁灭殆尽,彻底收束,将所有混沌压缩成为有限的已知。”
他握紧拳头,“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科学。”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博士的台词如此认真,但语气却如此狂热。
程夕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想着原来是她自己多想了,这个博士只是个重度中二病患者而已。不过这样的话反而简单,就这样先答应他好了,毕竟他的头脑还是很好用的,后面用他做筹码肯定.....
啪嗒。
一声轻响打断了程夕的思绪,她抬起头来,发现博士身后的整整齐齐排列起来的众多屏幕终于一个接着一个的亮起,显示出了诸多画面。
程夕抬头随意扫去,却突然被这些画面吸引住了目光。
左手边的第三块屏幕上,她正在浴室裹着浴袍,用星辰术的丝线在镜子上勾勒加密符号,水珠顺着歪斜的字迹蜿蜒而下。
右手边的第二块屏幕,是她坐在窗户边看着雨幕发呆的场景,那是她在醒来后的第三个小时,正在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屏幕上字幕显示出的内心旁白和她当时的思考别无二致。
最中间的那块屏幕,她在高层毒杀董事会成员的景象。红色的酒水在波斯地毯上晕开,宛如猩红色的血渍。
显示器上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程夕曾经精心挑选,绝对不可能有人监视的场所。而且这些场面别说被监控拍到,就算只是被其它人知晓一丁点,她都不会活到现在。
但偏偏,这些场景出现在了这里。
程夕感到有股冷气从脚踝上陌来,就仿佛始终有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冷漠的盯着她并且记录她的一举一动一样。
“居然还有偷窥美少女生活的习惯,”程夕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破绽,“你还真是恶趣味啊,博士。”
“抱歉抱歉,但这根本不是偷窥,而是完完全全的模拟。你别看它的造型有种古朴的质感,但功能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它记录着你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林华彬拍了拍身后的屏幕,轻声说道,“是独属于你一人的摩伊拉。”
程夕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低声说道,“命运的三女神。”
“在屡次想要突破世界线屏障无果后,我就开始探究,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是不是它阻拦了我,让我无法将那些无限知识梳理完整。而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到底是什么样的让人才能绕过它呢?”林华彬低头轻声道,“这个人必须是个好人,是个让世界线对它不设提防的人。但同时,她也必须是个恶棍,这样才能有毫不留情毁灭世界的精神力。”
程夕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不由得捂住了脑袋。那些虚假的记忆一个个的在她脑海中闪回,头疼欲裂。
“这才是你最大的不同,你的其它姐妹们的基因只来自英雄。但唯独你,也同时继承了那个英雄最大对手的天赋。你的另一半来自犯罪君主.....那个会微笑着毁灭世界的怪物少女。”林华彬继续说道。
“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是最完美的作品了吗。为了将你父母那种不可思议的天赋完美复刻在你的身上你体内的每一份螺旋DNA,每一个遗传因子,每一个细节都是精雕细琢的。你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是计算生成,所以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每个反应都已经早就编程好....藏在你体内的最深处了。这不是你的本能,而是你的自我。而且即使知晓一切,你也绝对不会抛弃自我,因为你就是一个这样的女人。”林华彬轻声感叹,“你会成为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博士身后所有屏幕上的画面再度飞快的变换,统一变换成为了现在的场景。似乎有无数个无形的摄像机在周围,拍摄着两人此时的一举一动。
程夕抬头,眼前屏幕中是无数个不同的自己。这些人的面孔熟悉而又陌生,似曾相识却又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仿佛看见了烈焰在眼前点燃,烧尽一切,火焰并非普通的橙红,而是诡异的钴蓝色,如同无数条燃烧的银河坠落人间,甚至连天空都能燃尽。
这是错觉?
还是.....命中注定的未来。
“命运铺设好的轨迹,连编制丝线的女神本身都无法更改。”林华彬轻声说,“你用自由作为引线,点燃了炼金师公司历史上最大的逃狱。在那些怪物们的眼中,你应该是一个自由女神吧。它们却不知道,你才是命运最大的囚徒,这还真是最大的黑色幽默啊。”
程夕闭上眼睛,不在言语。她举起手指,一根蓝色细线从指尖发出,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缠住屋檐的金属横梁,狠狠勒住了林华彬的脖子,随后骤然绷直。
签字笔从手中滑落,“啪嗒” 坠地。
布料撕裂的轻响中,林华彬整个人被缓缓吊起。这位素来优雅的博士此刻脚尖徒劳地踢蹬着空气,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喉结在紧绷的细线下来回滑动。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像是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时刻。
随着呼吸逐渐急促,男人的面色涨成青紫,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嗬嗬声。而就在他逐渐停止挣扎,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后,实验室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他扭曲却清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到了吗... 这就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瞬间...”
“你的父亲是个老好人,是最强的穿越者,总是能不自觉的卷入到各种事件中去,拯救世界。你的母亲是个恶徒,以毁灭世界为乐。而你正好在他们中间,既没有办法彻底的融入到正义的一方,也没有办法彻底融入到邪恶的一方。”
程夕挥舞起手中的长线,精准地划过一排排屏幕。
玻璃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闪烁的电子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堆成闪烁的银色小山。锋利的细线毫不留情的破坏着眼前的一切,将这些精密仪器变为一个又一个废品。蓝色的水滴从细线上洒下,精准的落进了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再周围的一切都破坏到差不多后,程夕从怀中拿出一盒火柴,轻轻点燃其中的一根,转身离开,并随后将其朝着后方扔去。
火苗在空中旋转,落在地上的瞬间点燃了整个室内。蓝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顺着墙面、设备疯狂蔓延,眨眼就将整个机房吞噬在火海之中。
“你会背叛所有对你信任的人,你会伤害所有愿意接纳你的人。”
“你的一生就是在这种夹缝中生存,你就像是一只没有脚的飞鸟,只能不断的在风雨中飘泊。每次靠近港湾,就会不受控制的再度掉头飞远。”
“当你以为自己能寻求到落脚之处的那一刻,就是你死的时候。”
伴随着燃烧,扩音器中博士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尖锐怪异起来。
程夕默默听完了这些声音,随后头也不回的在汹汹大火中向外走去,橙色长发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燃烧的晚霞。她举起手掌,对着身后高高竖起了中指。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博士,”少女斩钉截铁的决心在空中回荡,“我的死法,我要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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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浸透的背贴着冰凉的亚麻床单,程夕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实验室爆炸时迸溅的火焰,她下意识抬手去抓,指缝间却只漏下几缕清晨的阳光。冰凉的晨风从漏风的墙缝钻进来,卷着附近包子铺的香气,逐渐让她的意识清醒起来 —— 这里是城郊破旧的阁楼,不是她原来的世界了。
“喂,程夕,该起床了!” 房门被拍得咚咚作响,少年清亮的声音穿透门板,“你不是说今天要早起买材料的吗?再晚早市的菜叶子都要被挑光了!”
程夕用力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她一把掀开薄被,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床板跃起,发梢扫过斑驳的墙皮,带起几粒脱落的墙灰。
木门被撞开的瞬间,晨光顺着橙发流淌。程夕站在门槛上,对着天空竖起中指,任由晨风吹鼓单薄的睡衣:“很好,愉快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她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尾音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畅快。
程夕连蹦带跳地冲下阁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扬起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GO!GO!GO!还有一个偌大的武林等着我们去征服呢,没时间拖拖拉拉的了!”
“赖床的分明是你啊喂!” 夜明川抱着竹篮站在院门口,盯着程夕还未放下的手,“而且我很早之前就想吐槽了,为什么你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竖中指?”
程夕转身倒着小跑,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发丝在风里飞舞。
“当然是对不公命运的抗争了!毕竟被人按着头写好剧本的人生,不掀桌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