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光明,薄茶此时只要抬头便能窥见那灰蒙蒙的天空。
她一边剧烈地喘气一边紧抓着台阶上的扶手一点点往上爬,好不容易才到达台阶的顶端。
只是,她觉得自己到此为止就已经是极限了。
拖着不健康的身体勉强活动到现在,虽然身上全是汗水但口中却异常干燥,不论是最难受的膝盖、肺还是全身的其他部件,都仿佛在发出刺耳的哀嚎。
她一度觉得自己要失去意识,但还是强撑着朝邮差指引的方向缓步前进。
说起来,来救我的“同伴”究竟是谁呢?或者说,邮差说的话真的没骗人吗?
薄茶反复思考着种种可能。
就在她精神恍惚之际,突然有一只遍布纹身的胳膊抓住她的衣领直接提了起来。
“小屁孩,别以为只有你是操纵者!”
在薄茶眼前呈现的是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当然是诱拐犯团伙的头目,那个叫做吉迪恩的壮汉。
就算依靠怪兽视域拉开了距离,但如果速度慢下来的话仍然会被同样拥有怪兽视域的人给追上。
邮差不可能连这种事也想象不出来,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过无论如何,薄茶现在也没有功夫去思考了。
“...唔!”
她发出痛苦的声音,抓住那只胳膊开始挣扎,但胳膊却丝毫没有要垂下来的意思。
“哼。”吉迪恩转而抄着愉快的语调讽刺道:“你逃到这里又有什么用?该不会以为这里有人能帮你吧?”
“会有的!”
“怎么可能有?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
紧接着,吉迪恩道出了薄茶所熟悉的那个名字。
“你该不会在期待那个叫村田的来帮你吧?”
“...?”这个名字的出现令薄茶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一时间她甚至连挣扎都停止了,就这么任由壮汉提着,用茫然的目光注视着他。
看她的反应,吉迪恩觉得自己猜对了,因此变得更加得意。
“我们当然调查过跟你有关的人,那个叫村田的也是怪人,居然还有闲心照顾小孩什么的。就算一开始是凭着善心来帮你,但他怎么说也是黑帮的人啊,只要给出足够的‘价钱’自然可以收买。”
“...不可...能...”几个字的低声呢喃伴随着颤抖从薄茶的嘴角泄露出来。
吉迪恩继续述说着她不愿听到的内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敢直接去你家绑你?就不怕跟他撞上吗?这当然是因为我们早就说好了啊。”
“...”
“所以说啊,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根本不会。”
“...”
当吉迪恩说完这些话,薄茶陷入了彻底的沉默,这几乎是等同于宣告了他的胜利。
通过这些捏造的事实,他有那么一瞬间已经确信,眼前这个小屁孩所持有的希望已经遭到击碎,既然如此,她唯一能作出的选择就和其他被诱拐来的孩子一样了。
然而...
“...够了。”
简短而缺乏感**彩的低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什么?”
吉迪恩怀疑是不是自己没听清。
就连薄茶自己也感到诧异,明明那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陌生。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过去在那个被薄茶称为“家”的狭小空间中,她的任何请求往往也会得到类似的回应,她现在只是不知不觉地在对当时的情形进行模仿而已。
那个在回忆中出现形象和现在的薄茶重叠在了一起。
“给我闭嘴!”
一声嘶哑的低吼从她的喉咙中咆哮而出,吉迪恩眼前这个本该已经精疲力竭的孩童不知从什么地方竟压榨出了如此狂野的爆发力。
薄茶怒视着吉迪恩,开始更加奋力的挣扎,甚至在过程中成功对吉迪恩的胸口踢了一脚,这使得他的怒火被重新点燃。
“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他一边抓着薄茶衣领,一边把她重重地摁在墙上,用拳头压迫着她的喉咙,可是薄茶的歇斯底里却仍未结束。
“...咳!咳!”不知是因为发烧、愤怒、抑或是窒息,她的脸颊发红发烫,但即使如此她的眼睛仍旧死死盯住吉迪恩,并使出浑身解数来组织着语言。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村田叔...村田叔他跟你...这种人...”
可惜这段话终究没能攒够力气说完,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薄茶开始去尝试做一件不需要耗费力气也能做到的事情。
啊...就算是现在,我也还能感受到——那独属于我的旋律。
薄茶在心中如此感慨。
也不知道是走马灯还是真正的图像,此时在她眼前有无数发光的波纹在上下起伏。
于是如同要去拨弄琴弦般,她缓缓朝前伸出一只手。
“...你在干什么?”吉迪恩几乎是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举动中所涵盖的可能性,“喂,你该不会是想...”
“现在就给我停下来,马上!”
他终于肯把薄茶放到地上,只是在那之后又立马拔出手枪抵住了她的脑门。
“我再说一遍,不想死的话就别给我添这些无谓的麻烦!”
可是薄茶对他的威胁没有任何反应,她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喘了几口气后低语道:“...不会停的。”
“真不想活了是吧?!”吉迪恩又气急败坏地用枪口往薄茶脑门戳下去。
“...我知道...”薄茶突然用微弱的声音道出一个事实:“你...不敢开枪。”
“哈?”
“因为...我的‘价钱’,很高吧?”
那张被枪指着的脸微微仰起,上面竟挂着一张似是麻木又似是蕴含怒意的表情。
薄茶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对深蓝色的双眸就宛如死鱼般空洞而了无生机,要将一切活物吸进幽冥的海底。
不寒而栗之感通过对视浸入吉迪恩的大脑皮层之中。
他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被干枯的水草缠住了全身一样难以动弹,但那种感觉很快就被他心中燃起的愤怒所灼尽了。
“他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吉迪恩如此骂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害怕一个初中都没上的小屁孩,这种耻辱的感觉使得他急火攻心。
于此同时,大地开始震颤,No.299线石那山脊般的身影随着放电现象逐步现界,将身下的楼房碾碎、发出崩裂的声响。
它的位置距离诱拐犯一伙的车队非常接近。
“啧!”
就如吉迪恩所担忧的那样,薄茶果然是在召唤怪兽,她大声地咂嘴过后,随即就抓起薄茶重重扔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
在背后传来的猛烈冲击让薄茶失去意识前,她还在心中默念: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一定能注意到了...我就在这里。
随着眼前的视野被黑暗吞没,薄茶歪着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