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沉淀的灵被掺入到物件之中,当升华的肉遁入死亡的海洋之中,死物也可以活灵活现,亡灵也可以生机盎然。
在将陶瓷傀儡那融合了上万人灵魂的核心水晶粗暴地塞入自己的体内后,老葛兰得以从一个非生命视角去感悟这个奇怪的世界。
这一次,他听到的不再是那些依附于物件中怨灵的嚎哭,也不再是微小粒子每一次振动产生的频率。
他听到了,万物之下的基底,那名为秩序的旋律。单个太阳,溪流或是小山,它们的声音不成规律。但若是将整个世界视为一体,那么每一种景物就是世界内部的一个细胞。它们对应的每一个音节,便可以组成创生万物的世界法则。
这是站在人类视角上,永远领略不到的宏观领域。因为身为大世界每一个细胞中的微小器官,人类引以为傲的灵智,也只是器官运作的底层逻辑。放在宏观层面上,不过是潮起潮落的自然循环。
“是啊,我们都不过是这宏伟奇观中的一粒原子。我们的肉体,我们的自由意志,也只是被生命的潮汐冲起的泥沙。我们的思想,根本无法改变生命潮汐的流向。”
葛兰自言自语着,挥起锁镰,斩向自己的手臂,将它抛向溪流之中,供奉给这伟大的生命循环。
“这令人厌倦的世俗,让我枯燥。是时候舍弃固执老旧的灵与肉,把我们的一切供奉给崇高的生命意志了!这才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属之地。”
他口中吟唱着古老晦涩不成人声的旋律,一边沿着从地底冒出来的小溪,一步一弯腰,一刻一挥刀,向着大海,那生命的起源与终焉之地朝圣。
令人惊讶的是,那被利刃截断的肢体,没有喷出鲜血,截面之中,也没有白骨。
那是金灿灿的麦芽汁与沉甸甸的面包,是他本来的样貌,也是他期待中自己的应有的地位。
忠诚的生产者正在把他从世间收获的一切,连同着他自己,归还给无上的古老分解者。
没错,宏观生态的世界不需要多余的消费者。只要生产者与分解者,就足以撑起伟大的生命循环。
因为,生产者也可以是消费者,分解者也同样能取代消费者,那还要纯粹的消费者生态位有何用?
而享受晚宴之人,哪一位不是荼毒了自己世界生产者与分解者的寄生虫?它们奴役了其他生态位的生命,也透支了世界自身的潜力。为了自己的生存与利益,弃世界自身的平衡于不顾。
他们这种人才是最没有资格享受生命的。
老葛兰已经完全理解了,打破生命与死亡的关键,就在于毁灭消费者这个生态位。只要他们彻底消亡了,由分解者主导的生命才得以在灵与肉的边界上肆意驰骋,随世界意志一同飞升到更光明的地方。
只有消灭了这群寄生虫,世界的潜力才不会被剥削,世界的秩序才会恢复到本来的样貌。
这片微小而奇异的空间,已经教会了葛兰一切。
“他们只是一群没有认清自我的寄生虫。”葛兰白骨森森的面容上,洋溢着不属于一位唤魔人应有的阳光笑容,“无需您操劳,您忠诚的仆人会教这群寄生虫认清现实的。灵肉的祭奠呼唤着古老意志的复仇,就让普照的阳光降下神圣且正义的制裁吧!”
低吟着,已经化为枯骨的老葛兰纵深一跃,从悬崖边上跃入绿油油的大海。
哗啦啦——血肉被绞碎分解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悦耳动听。尽管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老葛兰却心悦诚服,让身体内的每一个器官竭力呼吸,再将生命力透支殆尽后,完全贡献给这片由生命力组成的**。
他知道,唯有如此,古老的分解者才能理解他的诚意,才愿意邀请他成为这伟大生命循环的一员。
沉浸在晚宴中的客人,不知是被达瓦中掺的少许仙酒迷了心智,还是被树妖的舞姿牵了魂魄,竟没有一人察觉到老葛兰的离场。
玛门的理事们聚集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该如何骗到那位树妖,套取达瓦的秘方。
半魔人浑身过敏,瘙痒难耐,于是跳进了盛满了冻鱼汤的大缸中,一边仰泳,一边畅饮汤汁。
兽人和亚龙正在以竞酒的方式,比拼谁更能吃下更多的难以嚼烂但口感独特的酸肉皮。
血魔则和玛门的一群探子混在一起,交换着他们对新世界的看法。血魔认为,他们要改变原有的开发方式,学会真诚待人,教化群众,让新世界的原住民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将血液上供当作一种习俗,融入到文明之中。
而玛门的探子则认为,大炮开兮轰他娘。原住民敢不服从,轰到他们臣服就行。新世界很大,但竞争者也有很多,有限的生态位容不得他们磨磨唧唧。
血魔认为,人类的想法太过极端,称这是所有短生种的弊病。只图眼前利益,不懂何为长远发展。
探子认为,血魔的计划过于保守,称这是所有长生种难以向外扩张,只能固步自封的根结。因为长寿,所以不愿冒进。也因此在原本的世界中被疯狂繁殖发展的短生种压到世界的边边角角,自己的家园也被自私的统治者贱卖,最后迫不得已来玛门当监工。
血魔被噎到无话可说,探子则洋洋自得,吹嘘着他们的手段虽然走不远,但是眼下很痛快。
深入交流过后,血魔也认同了探子们的看法。在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一时爽快更重要。因为谁也不能预料到自己是否能活过明天。
它们是高贵的上等种族,用不着跟下等贱畜们讲礼节。
宴会的客人们越是喧闹,独自站立在墙角的小祖鲁人就越是疑惑。大家这是怎么了?明明平时打个招呼都要藏个三俩句心里话的,现在却像是一群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一样掏心掏肺,互吐心肠。
这不太正常。他的兽人主人没有关心他的宝贝锁镰被老葛兰夺走了也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