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玛叼着水烟，俯瞰着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她背后的蟒蛇吐着红信子，发出阴冷的嘶嘶声。
“我们愿意缴纳一笔入镇费用，”史密斯言简意赅，一旁的奥利维亚打开一个布包，露出十颗黑曜之种，“我可以保证我的手下会在镇内遵从一切规则，完成搜索后便会离去，不会影响镇上无辜之人分毫。”
“你懂规则，但我依旧要拒绝，”塞玛轻轻摇头，“中立区之所以是中立区，就因为这里是隔绝恰斯卡和塔莫安两大势力影响的世外桃源。你们想进，可以，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塞玛这句话一出，空中温度登时骤降，打扮如同印第安人的魔法少女向前一步，举起手中巨型刀叉交错摩擦：“嘿嘿嘿，这可你说的啊，小丫头。我现在啊，等不及想要品尝点新鲜的人脑子——”
“加比尔，不要忘记鹊之前的叮嘱，”她的同僚奥沃基在数百米开外的一栋高楼的屋顶架起猎枪稳稳瞄准塞玛头部，“不得以任何形式伤害塞玛，至少不能做先进攻的一方。”
“切，真是无趣——这个镇不是她一个魔法少女么，上面到底在忌惮什么？”加比尔脸上写满失望。
“需要帮忙？”金娥丽丝双手插兜嘬着棒棒糖，一旁的漠已经拿出一柄电锯剑走到塞玛身边。
奥利维亚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加比尔露出一口鲨鱼牙发出威胁性的咆哮，唯有史密斯神色如常，身后的阴影正在缓缓扩散。
“你们是客人，于尔居镇从不强迫客人帮忙，”塞玛吐了一口烟圈，“我一个人处理即可。”
“如果不让我们进，做一些配合性的问话也并非不可，”史密斯没有因为塞玛的拒绝而有所回避，“除了你身后那支隶属于飞星物流的魔法少女们，你的镇内近期是否有其他魔法少女进入？”
“隐私问题，我不会回复。”塞玛依旧将话呛了回去。
“追捕弗洛伦是恰斯卡的一大重要任务，我们必须达成，无论手段，”史密斯声线平稳，“我们并不愿意同于尔居镇产生不必要的冲突，我们同样不会放弃追捕真凶。我理解您背后或许有其他魔法少女撑腰，但请帮我转述她们，如果于尔居镇无底线为恰斯卡的通缉犯提供庇护，我们不排除动用武力的可能。”
“那就来试试。”
塞玛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回去了，史密斯看了一眼金娥丽丝，摆摆手示意下属收队，不过漠能清楚看见那名几百米开外的猎手没有将猎枪移开分毫。
“她们大概率会在外面紧紧盯着这里不离开，恐怕咱们的计划也有可能暴露。”漠对金娥丽丝身旁耳语。
“无妨，她们敢进来，直接开打，”金娥丽丝嚼碎棒棒糖，“我可不怎么喜欢暗中使坏的人，可不能让她们以为我像绵羊一样好欺负呢~”
于尔居镇旅馆六楼的一处房间里，一个身影蜷缩在窗边，通过窗帘缝隙，借助自己清晰的视野紧盯千米开外的那场对峙，待苏帕伊秘密警察一方离开后方才长出一口气。
她将窗帘重新拉得严严实实，打开头顶晃晃悠悠的吊灯。此人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身高不过一米五，穿着鲜艳的红色丝绸连衣裙，搭配黑色天鹅绒紧身衬衣和披肩式的三角围巾，头发显得有些缭乱，眼眶上留着淡淡的黑眼圈。
“那群该死的秘密警察，这么快就追过来了，这地方也不能久待了。”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吓得少女一个激灵，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出。
“您订购的晚饭已经到了，就先放在门外了。”
门外的脚步声远离后，少女悄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将外面的一大盘土耳其烤肉和啤酒拖进来，一手烤肉一手啤酒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加在一起起码三四斤的烤肉和啤酒不过十分钟就被一扫而空，就连盘子里的肉沫都没放过。
“……咳咳咳……上一次大口吃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她将剩下的啤酒灌入肚中，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少女瘫坐在地上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后才站起来，来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边坐定，从怀里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水晶球。
“这玩意最好管用——”
她将水晶球放在桌子中央，伸出一只手将其按住，闭上眼睛，嘴里低语着晦涩难懂语言。水晶球很快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随后球体很快变得半透明，一颗女孩的头颅从球体里缓缓浮现。
“嗯？请问是谁正在接入？”
水晶球里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语气里满是疑惑。
“阿普苏对吧？我需要你的帮助。有人把你引荐给我，说只有你和你妹妹提亚马特才能救我——我现在，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少女喘着气，看着水晶球里那张精致的脸庞，言辞里满是恳求。
对面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我的确有答应过那个人，无论谁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我，我都必定会施以援手。请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所遇到的困境。”
“我，我叫弗，是恰斯卡一名普普通通的商人，”女孩连忙说道，“我因为触犯了恰斯卡的法律，现在正在被那些灭绝人性的苏帕伊秘密警察所追杀。我、我现在正被困在中立区里一个名叫于尔居的小镇上，她们已经发现我的追踪了，就、就在小镇外面，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来进入镇里找到我了。”
“苏帕伊秘密警察么？那些人的确是一群疯子，很擅长千里追杀，”阿普苏思索着，“我们距离中立区很远，直接赶过来找你恐怕时间来不及，我需要先和我的妹妹提亚马特商量一下，她或许会有办法帮你。”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少女用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
水晶球里的脸庞消失不见，很快就换成了另外一个：“我在新闻上见过你，你撒谎了，你的名字不是弗。”
“好吧好吧，我、我只是想稍微做一点掩护，”弗一脸无奈，“我的真名其实是弗洛伦，是——”
“恰斯卡明日乌托邦的CEO，一手酿造了惊天庞氏骗局，”提亚马特径直回答，“我以为你早就留好后路，一个人在逍遥自在。”
“因为托纳提乌那个混账经理把我卖了！”弗洛伦咬牙切齿，“说好的完成目标后双方五五分成，结果那个天杀的不知道怎么的在合同里的隐秘处添加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条款。到头来钱全是她的，我甚至还因为莫须有的目标金额不达标欠了她一屁股债！
我和她吵了好久，本来想着干脆鱼死网破，谁知道那个沙比经理反手就把我卖给了恰斯卡的秘密警察，好不容易才从托纳提乌里面逃出来……但现在秘密警察也盯上我了，我、我在中立区东躲西藏，几乎就没睡过一顿安稳觉吃过一顿热食……”
她用手狠狠捶打着桌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明明都是我出力，我花言巧语蒙骗了恰斯卡的那群幼稚儿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拿到了那么多种子。结果我现在像个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没钱没权还要天天担心被追杀……早知道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恰斯卡当个小生意人得了呜呜呜呜——”
“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很典型的一枚被抛弃的棋子，就像曾经我和我姐姐那样。你的骗局丧尽天良，但毕竟也是对那个虚伪的乌托邦一记重创，从结果上看你的黑吃黑行为代表了正义——我会帮你，我会帮你转移到一处苏帕伊永远找不到你的地方。”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真的感谢！”弗洛伦激动得亲吻着水晶球，“我、我也不想要那些种子啊钱啊权啊，只要能够让我安安稳稳睡觉吃饭不用再颠沛流离就可以了。”
“人类都是这样，失去后才怀念曾经拥有的，”提亚马特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总结弗洛伦的遭遇，“先呆在原地不要动，一天之内我会赶过来，带你走最隐蔽的逃跑路线。”
“万分感谢提亚马特和阿普苏大人，小的在脱困之后愿意为你们做牛做马——”
“一般而言，说这种话的人在安全后都会将这些内容抛在脑后。”
水晶球上的光芒消散，弗洛伦长出一口气，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椅子上——还好还好，至少小命应该能保住了，要是被苏帕伊抓回去……听说莫斯科辖区里有专门关押魔法少女的监狱，里面每天都充斥着魔法少女的惨叫……
敲门声突然再度响起，把弗洛伦再度吓了一跳——难道提亚马特这就已经来了？
“您订购的饭后甜点已经到了，请出来取。”
外面再度响起服务员的声音，弗洛伦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放、放外面就行了。”
“您订购的饭后甜点已经到了，请出来取。”
“我不是说了放在外面么？”弗洛伦有些不耐烦了。
她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自己好像从来没订购过饭后甜点啊。
“您订购的饭后甜点已经到了，请出来取。您订购的饭后甜点已经到了，请出来取。”
敲门声再度响起，越来越急促。外面的声音也愈发扭曲，头顶的吊灯也开始闪烁，似乎是配合着营造恐怖氛围。
弗洛伦脸色苍白，抓起水晶球就从桌子上弹起来，一步一步往后挪动到角落里，而外面的敲门声愈发响亮，大有千军万马敲锣打鼓的狂暴姿态。
“您订购的饭后甜点已经到了，请出来取！您订购的饭后甜点已经到了，请出来取！！”
“别、别进来……这、这可是中立区，是于尔居镇，容不得你们胡闹！”
突然之间，敲门声戛然而止，头顶的吊灯也不再闪烁，一切都恢复平静。
弗洛伦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过了好久以后才勉强有了站起来的勇气，哆哆嗦嗦来到门旁边，通过猫眼向外面看去。
什么也没有。
“应该，应该只是多嘴的服务员吧？”弗洛伦颤抖着自言自语，“应该是，应该就是，苏帕伊的秘密警察没胆子闯进来的，窗户下面还有另外一支魔法少女商贸队呢，她们没胆子强闯进来的——该死的，最近这是怎么了，一点动静就被吓成这样。”
她拍了拍胸脯，准备回床上好好睡一觉。一转身，一个黑袍人站在她身后，头上戴着惨白的面具，面具上似笑非笑的嘴唇似乎正在无声打着招呼。
头顶的吊灯熄灭了。
沉闷的声音自走廊里响起，一扇房门从门框里顶出，和走廊另外一侧的房门啪地一声严丝合缝重叠在一起。
“有鬼，有鬼啊啊啊啊——”
弗洛伦大喊大叫着从房门里跑出，慌不择路在走廊里乱窜：“有鬼，有鬼，救救我，塞玛救救我，阿普苏救救我，提亚马特救救我啊啊啊——”
头顶灯光一个接着一个熄灭，整个走廊很快就陷入到黑暗中，尖叫的弗洛伦不敢回头，却也因此在过了半分钟后才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自己还没跑到楼梯？
整个旅馆的布局并不大，一共八成，每层楼大概三十个左右的房间，四个走廊彼此首尾相连形成正方形布局。走廊长度不过数十米，别说魔法少女了，普通人类跑半分钟也肯定早跑到头了。
她扭头看去，那个带着鬼面具的黑袍人就在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紧紧跟随。黑袍人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匕首高高举起，随着时间推移愈发逼近。
绝对，绝对是苏帕伊的追兵！
又跑了十秒发现还没跑到走廊尽头的弗洛伦猛然出拳砸向一旁的房门，下一刻却收回手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么可能……区区木头制作而成的房门怎么可能一拳都干不穿？！
她又试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终于记得把武器——一把荆棘花制作而成的细剑召唤出来，但依旧没有任何效果。这个黑暗的走廊不仅根本跑不到尽头，两边的墙壁和房门也极其坚硬，根本打不穿。也看不见旅馆里的其他人，无论是魔法少女还是人类，就好像这里只剩下弗洛伦自己和身后的秘密警察追兵一样。
可恶啊……可恶啊……明明只是想多赚点钱，只是想多享受一点，却沦落成现在这个狼狈样子……
眼看着身后的黑袍人不断逼近，弗洛伦也爆发出了身为魔法少女的所有潜力，真正意义上做到跑得比一辆赛车都还要快，而前面的走廊也终于出现了一抹灯光——她看到走廊的尽头了！
弗洛伦猛然向后扔出荆棘花剑，细剑穿透黑袍人的身体上戳出一个大窟窿。黑袍人迅速将细剑拔出来捏得粉碎，不过也给了少女挣脱了时间，猛然冲到走廊尽头，顺着楼梯直接跳了下去。
她只是一个B级魔法少女，不擅长打架，只能祈祷自己一双腿能跑过追兵。
也不知道下降了多少层楼，弗洛伦从楼梯里冲出重新回到走廊里。这里的走廊灯没有坏，应该是代表着自己回到了正常的楼层——虽然她也不知道先前的异常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苏帕伊秘密警察布设的陷阱？
“嘿！前面那位！”
弗洛伦看见一个穿着哥特萝莉服装的银发少女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背对自己站立，连忙跑过去：“我认得你，你是那支贸易队的魔法少女对吧？求求你救救我，苏帕伊的秘密警察已经来到旅馆里了，刚才，刚才正在追杀我——”
银发少女缓缓转身，脸上赫然戴着一张鬼面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在发出嘲讽，又或是在为猎物的上钩而兴奋。
“不……不……”
弗洛伦瘫倒在地上，正要转身跑，却发现先前的黑袍人已经从楼道里钻出，堵住了逃跑的路线。
两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影，手里同时举起一把沾着血迹的匕首缓缓逼近。哥特萝莉装的少女一捋头发，一件黑袍凭空出现将身体覆盖，和她的同僚看上去别无二致。
弗洛伦的身体颤抖着，随后缓缓站起。她右手向前一伸，召唤出又一柄荆棘花剑。
“来吧……苏帕伊的走狗……”她的声线颤抖着，将花剑举在胸前，眼角流下泪水，“来吧，想带我回去邀功？想都别想，想都别想——我，我告诉你们那个指使我的狗杂种经理的名字，你们要追就去追杀她好了。她、她是托纳提乌的人，她的名字叫——”
两个黑袍人却根本不等弗洛伦把话说完，它们扑了过来，手中的匕首挥舞而下，就像敲打乐器的鼓槌。
头顶的吊灯再度熄灭，陷入到永恒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