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的视野渐渐昏暗下来,她试图挣扎,连最基本的抬手都做不到,只能任凭意识越飘越远。周遭喧嚣如同退潮般远去,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抱歉啊,程夕,终究没能兑现承诺,去看你描绘的自由了。

缇娜设想过无数种死亡场景,却未料会是这样。意识弥散之际,浮现在眼前的不是故乡的月光,而是对那个人的歉疚。

在濒死的幻境里,她似乎嗅到了熟悉的香草气息。

不对。

这不是幻觉。

缇娜猛地睁开了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手腕,死死的抓住了面前男人的衣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确实赢不了你,但现在不一样。”

还有她。

........

水珠坠落的清响在斯卡耳畔炸开,冰凉的触感沿着后颈滑入衣领。

水?

这种地方怎会有雨水?

斯卡瞳孔骤缩,周身再度跃动雷光。然而颈后蓝芒爆发的速度更胜一筹,无数丝线自冰凉处蔓延,瞬间刺入他的躯体。原本暴烈的电光忽明忽暗,最终归于沉寂。

“哎呀哎呀,斯卡部长,这样可不行。小狼崽已经是我的人了,要开除别人家的员工而不给她的老板打声招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呀。”

优哉的女孩笑声从背后传来,伴随着脚步声,一抹橙色逐渐出现了在两人的视线中。

“程夕.....”斯卡眼眸猛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哈哈,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的吗?”程夕橙踱入战场,歪头打量着动弹不得的强敌,“为什么保卫科的部长不在正面去阻拦我们,却一个人躲在这种地方呢。”

她打了响指,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我知道了。因为部长大人清楚的知道,没有构造图的话,我们是逃不出城市中早就针对我们每一个人布置好的重重陷阱。别的怪异,不知道,但我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你算准我正面只是佯攻,这里才是关键。你为了最小化公司的损失,同时也自信可以解决所有来犯的对手,才选择孤身一人留守在这里。”程夕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不特地来赴约,岂不是辜负了您的期待。”

“不仅欺骗敌人,对于最信任你的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说假话,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斯卡冷冷的说。

“多谢夸奖,如果不是这样,我也算计不到你这样的行家。毕竟你是个狡猾的人,戏演的再好,终究是戏。想要让你这样的观众都察觉不到最后的一幕,必须让演员们察觉不到自己在演戏才行。”程夕慢条斯理的解释着,她轻轻转动手指,指尖的蓝色丝线在不断深入到对手的血管中。她顺着这些脉络,仔细寻找到足以将面前男人致死的关键节点。

明明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斯卡却依旧平静如水,他没有理会那份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冷静的看向了缇娜。

“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呢,小女孩。公司里没人能比你更快了,他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斯卡轻声说,“但你要是继续跟着她,总有一天也会被出卖的。你可能会在任何时间,死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

缇娜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言语。

程夕撇了撇嘴唇,“别把别人描绘的跟什么要毁灭世界的最终大BOSS一样,我承认我是有点小任性。但谁让我年纪小呢,有点青春期,叛逆期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只不过稍微对公司举起了一下叛逆的大旗,也不代表我会背叛所有人好吗。”

她摸了摸身边少女的头发,“我身边正缺了一个白发美少女当助手,肯定要珍惜爱护,怎么舍得虐待人家呢。”

程夕笑笑,看向了斯卡,“对于别人来说,‘不自由,毋宁死’是一句印在书本上的文字,对她们来说,那是藏在血管里的本能。有些狼无论被关宰牢笼中多久,心中永远都有一片草原。而这,是你们永远给不了她的。”

在说话间,程夕手中的星辰丝线也终于找到了藏在面前这个男人体内的中控芯片,她控制着蓝色丝线一点点的集中,逐渐捏碎这枚芯片。

斯卡的视野开始渗血,他抬头看去,实验室的白炽灯晕越发明亮,几乎比太阳还要耀眼。在这耀眼的白光中,他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个手持利刃浑身鲜血的青涩少年。

那好像是二十多年前,为了复仇而加入公司,最后却眼睁睁目睹仇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倒下的....不知所措的自己。

‘该给的奖励,我都给你了,好好替我守护这个世界。’

那个狐狸般狡猾的女人留下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连最后一次发泄怨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呵,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

在死亡的冰冷遍布全身前的最后一刻,斯卡费力的将手指伸入左胸口袋,拿出了一块老式怀表,轻声自语道,“你看...我还是走在你选的这条路上,没回过头。”

说完后,这个男人的瞳孔终于彻底扩散,手指也不自觉的松开。

表盖弹开,露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的背景依稀能看出来是炼金师公司的旧址,一名少年满脸不情愿的站直身子对着镜头,他的身后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女人将双手放在少年肩膀上,对着镜头兴奋比起剪刀。

程夕看向照片,心里隐约明白这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在这鬼地方几十年如一日的原因了。只可惜,再也没人知道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直到最后的最后,也要死在自己选好的路上,绝不回头,”程夕微微点头,“真有你的风格啊,斯卡部长。”

缇娜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依靠在墙壁上,虚弱的问道,“你一开始就是这个安排吗?”

程夕蹲下身来,为她包扎伤口,同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当然,毕竟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手下啊,只能算是四大天王中的第一个吧。其它人都还没凑齐呢,怎么能让你突然下场。”

“哈,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和我告别了呢。”

“那是flag之力,按照一般剧情来说,只要说出那种台词你后面肯定能爆发出超强战力,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啦。”程夕回答,“而且我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你一个人过来,设计图肯定藏在他们文件库很深的位置,让连开机键都找不到的你单独行动,未免太过残忍了吧。”

“抱歉,把这地方弄得一团糟。”

“没事没事,倒不如说这种程度刚刚好。”

程夕晃动手指,控制着星辰丝线在废墟中不断翻找尚存完好的主机。

虽然两人打斗很激烈,但充其量也只能击毁那些不太重要的计算机。对于真正宝贵的东西,炼金师公司的设计绝对可靠,是那种彗星撞击地球都能保存下来的级别。这样的战斗过后,反而更好的排除了其它不重要的目标。

不过片刻,程夕就已经搜寻完毕。她从破碎的地板下面清理出好几台黑色柜机,随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接口插入进去,坐在地上敲击键盘,开始了入侵。

“其它人呢。”缇娜轻声问道,

“放心放心,大家都打的欢着呢,那帮怪物的战斗力强悍到离谱。而且现在斯卡都已经死了,炼金师公司暂时没办法组织起像样的攻击,其它人都安全的很。”程夕将手中的软件插入进了主机中,“只要我们这边快点完事,把构造图拿到手,解除公司的陷阱,它们就能秋风扫落叶般的冲出去。相比之下,还是我们这边更值得担心一点。再不快点的话,就要被炼金师公司的人包粽子了。”

缇娜听着女孩的絮絮叨叨,内心渐渐的安定下来,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自语道。

哥哥,我现在走出去了。

伴随着程夕手指的飞速跳动,整个大厅都开始轰鸣作响,周围所有碎成一块块的屏幕上出现了无数的红色警告,但是却又被一一解除。在最后一道红色警告消除后,整个建筑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搞定!”程夕拍了拍手掌,“现在,这个城市的防御由我掌控了。”

程夕俯下身来,准备将全身瘫软的狼女孩背在身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身后却传来了轻微的震颤声。

程夕扭头看去,发现在实验室最深处的那扇最深处的大门,已经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这扇大门,即使是在刚刚缇娜和斯卡这么猛烈的交锋中都能毫发无损,却在此时,在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自己打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所有的应急灯光在进入门槛的地方突兀截断,仿佛有把无形的刀将光明整齐切开。只有点点橙色荧光在最深处闪烁,仿佛是在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在程夕的预计中,这个大门永远不会打开的。因为这是那个博士的实验室,那个男人几乎筑造了炼金师公司所有的武器。作为一个武器的设计师,他永远不会让任何武器伤害到自己,包括失控的武器。

“故意的,”程夕不屑,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扩音器,“我还没见过这么直白的陷阱呢,你的品味可真够老套的,博士。”

“在自己的实验室内设置陷阱?我好像还没有闲到这种地步吧。”男人的声音从仅存的几枚喇叭中传出,“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而且我们也都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虽然董事们大概率不会枪毙我,但肯定会让我做个一辈子的宅男。”

他顿了一下,“你是个杰出的导演,但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吗?”

程夕轻轻一笑,“要来一场关于生命意义的哲学思辨吗,那我可真是太擅长了。”

说罢,程夕就要向前奏,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衣服的一角。

缇娜用尽全力的抓住了她的衣服,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放心,我会回来的。”程夕拍了拍狼女孩的脑袋,“我可不是那种会配合别人演狗血剧情的人,要是他敢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就立刻干掉他。”

缇娜看着她,“你这句话是真话吗?”

“我十句话里总有七八句是真的~"程夕眨眨眼,身影逐渐没入黑暗,"况且——"

残破的实验室里,最后半句轻语飘在狼女孩的耳边。

"说好要带你看的自由...我可从没打算食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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