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努力地睁开了眼。

视网膜上捕捉到的，是奶白色的天花板。

视野的边缘是模糊的栅栏，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里面有尘埃在缓慢地飞舞。

她盯着那光斑，看着它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移动，从红木地板的一条纹路挪到另一条。

“宝宝醒啦？” 熟悉又刺耳的温柔声音靠近。

是云舒。

她的脸庞放大在视野里，带着柔和的笑意。曾经让他心动痴迷的脸，此刻却有些陌生。

她的手指肚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那触感柔软，却让他的皮肤下意识地想要战栗。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甚至…甚至...

这么快连孩子都有了！

他想亲口问问她，在她眼里，他江雨到底算什么，那十多年的相知相伴又算什么。

然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一串无意义的、柔软的“咿呀”声。

小小的胳膊不受控制地挥舞了一下，像是在撒娇，或者表达欢喜。

不！不是这样的！

内心在咆哮，身体却背叛了他。

这种失控感，让他急得想发狂。

云舒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将他抱了起来。

世界瞬间倾斜、旋转，然后稳定在一个新的高度。

被迫依偎在她温热的怀抱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杂着奶香和某种花香沐浴露的味道。

这味道曾让他安心，此刻却让他心里无比的抗拒。

“我们锦书今天也要乖乖喝奶哦。”

温热的某个不可描述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饥饿的本能让他不受控制地**起来。屈辱感和生理需求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发疯。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与这具身体剥离开来，想象自己还是那个高大帅气意气风发的江雨。

可...根本没用，物质决定意识，婴儿本能的条件反射根本不管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温暖的液体滑入食道，带来的是真实的饱足感。

“嗝~” 一个响亮的奶嗝，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冲口而出。

云舒轻笑着用掌心轻拍着他的背。动作轻柔，节奏平稳。

一下，又一下。

“书航，你看我们女儿多可爱。” 云舒抱着他，转向另一个声音的来源。

林书航。

这个名字让江雨本能的感到厌恶。

男人高大的身影靠近，脸上是那种混合着小心翼翼和满足感的笑容。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锦书的脸颊。

“当然了，也不看是谁的女儿。” 林书航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云舒脸上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

江雨被迫看着这一幕。

看着他曾经的挚爱和“兄弟”在他面前 “秀恩爱”。

他恶心得就像心里吞了个苍蝇。

真想一拳挥过去，打碎林书航脸上那碍眼的笑容。

可他的手只能软绵绵地垂着，或者偶尔握成一个毫无力道的小拳头。

林书航从云舒手里接过他。

男人的怀抱更宽阔，也更陌生。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须后水的味道，让江雨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锦书，叫爸爸。” 林书航用手指逗弄着他的下巴，发出一些奇怪的、试图模仿婴儿的声音。

江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内心深处，是止不住的厌恶抗拒和嫌弃。

爸爸？我可去你妈的吧！我看你像坨粑粑！

江雨已经气急败坏了...

但很快，在温暖的阳光下他慢慢失去了意识……

日子就在这样的循环中缓慢流淌。

喂奶，换尿布，睡觉。偶尔被抱到阳台，看一看外面模糊的、绿色的树影和移动的色块。更多的时候，是躺在婴儿床里，研究天花板的花色图案，或者盯着那个永远在旋转的、挂着小熊和星星的床铃发呆。

小熊转了一圈，又一圈。星星闪烁着塑料的光泽。

无聊。

他趴在柔软的婴儿床围栏边，眼神空洞地盯着床头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玩偶。小熊咧着嘴，仿佛在嘲笑着他此刻的处境。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重生成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最不想看见的那两个人的女儿？这算什么？恶心我呢？

他妈的我又不是杀了谁爹谁妈，至于这么折磨我吗？ 

“哎……”

他看着床头那只小熊，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像是在叹气，却发不出成年人那种沉重的声响。

他回想起这具身体出生以来，云舒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会准时准点地抱着他喂奶，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蝴蝶；她会极其耐心地给他换尿布，即使他因为不舒服而蹬腿哭闹，她也只是皱着眉头，用温水一点点擦拭干净；夜晚，当他因为婴儿本能的条件反射而哭醒时，她会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嘴里哼着些他从未听过的温软的儿歌，直到他重新睡去……

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慈爱，那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只属于母亲的温柔光辉，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带着少女的娇羞、依赖，或者偶尔的对未来的期盼与不安，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仿佛能包容和治愈一切。

是啊，当年最爱的那个女孩，如今也是为人妻、为人母了。

 她终于过上了她想要的安稳生活，身边有了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提供优渥物质条件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只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我了而已。

哈哈……真是有够好笑的。

他不由在心里笑出声。

江雨，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费尽心机想要出人头地，结果不仅失去了最爱的姑娘，还把自己搞得死无全尸，最后，竟然还要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躺在这里，看着她和那个“赢家”林书航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林书航……

那个家伙现在大概正在哪个高档写字楼里敲着代码，等晚上回家后，就能理所当然地拥抱云舒，逗弄这个……名义上也是他女儿的自己。

而他江雨呢？只能被困在这个小小的、连翻身都要费点力气的婴儿身体里，每天面对着奶瓶、尿布、和这些花花绿绿却引不起丝毫兴趣的玩具。

他妈的！

退一步越想越气！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起床边那只小熊，烦躁地把它丢开。

小熊在床上滚了两圈，依旧保持着那副傻笑的表情，仿佛林书航对他的嘲笑。

”妈的！“

他闭上眼睛，将小脸埋进了柔软的床垫里，试图用睡眠来逃避这无边无际的无聊和绝望。

”还不如就那么死了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