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流淌在柏油路上。

蝉鸣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荡着桂花早开的甜香。我站在家楼下的梧桐树荫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一道湿痕。

“听说城南新开了家猫咖,要不要开学前一起去?”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五分钟,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微微发抖。

一只麻雀落在脚边,歪着脑袋看我,黑豆般的眼睛里写满了鄙视,仿佛在说:“怂包,发个消息都不敢。”

“看什么看…”我小声嘀咕,“你行你上啊。”

麻雀扑棱棱飞走了,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按下发送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叮!

手机震动吓得我差点把它扔出去。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梁诺:“哥!我们明天要搬寝室!”

“......”

“你们不是下周才开学吗?”

“因为新生要住我们这栋楼嘛~我们得搬到旧楼去,室友们都在收拾东西呢。”

附带照片里,四个女孩挤在镜头前做鬼脸。

梁诺在中间比着剪刀手,身后是堆成小山的纸箱。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她们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在发光。

我刚要回复,手机又震了。

端木璇:“好啊,正好我明天有时间~”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明天下午两点?我去你家楼下接你。”发完才意识到自己像个急不可耐的变态,赶紧补了句:“如果你方便的话。”

“方便的,明天见~ (*^▽^*) ”

我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惊飞了树上打盹的麻雀。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梁诺”两个字欢快地跳动着。

“哥!你明天一定要来帮我!”

梁诺的声音元气十足,背景音里是此起彼伏的女孩子笑声,还有行李箱滚轮在地面滑动的声响。

“我们东西超——多的!”

“我明天下午有点事......”

“什么事?”她的声音突然警觉起来,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

“就......跟室友约好了。”

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了两秒,接着我听见梁诺压低声音:“美女们,我哥说他明天要跟室友出去。”

顿时,电话里炸开锅:

“咦,假的吧,肯定是约会!”

“梁诺你哥哥有情况哦~”

“我们要见姐夫!”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热度一直蔓延到脖子:“小诺!你开免提是不是?!”

“嘿嘿~”她笑嘻嘻地把免提关掉,“所以,是跟女生出去?”

“.....嗯。”

“是端木璇嘛?”

我差点咬到舌头:“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得意的轻笑:“上周我去雪大附近的商业街,正巧看到她在挑选男士领带,还一直追问店员戴了这条八百块钱领带,参加辩论赛会不会有好运加成?”

“小诺!”

“这样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你明天上午来帮我们搬寝室,下午我放你去“约会”,怎么样?”

我抬头看了看天,八月的骄阳正在头顶耀武扬威。

想到要在这样的天气里搬寝室,我的后背已经开始渗出冷汗。

然而电话那头,梁诺已经开始用那种小时候要玩具的语气撒娇:“哥哥~求你了~”

“成交。”

挂掉电话,一阵微风拂过,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我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我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走向社区食堂。至少,在明天当苦力之前,我得先填饱肚子。

路过布告栏时,一张猫咪咖啡馆的宣传单在风中轻轻摆动,上面的波斯猫正用睥睨众生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明天?想得美。"

……

第二天的阳光像烤化的玻璃糖,明晃晃地泼在省艺术学院的红砖楼上。蝉鸣在香樟树间此起彼伏,空气里浮动着防晒霜的椰香和颜料特有的松节油味道。我站在女生宿舍楼前,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往下淌,把T恤黏在背上。

女寝三楼窗口突然探出三个晃动的身影,粉色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像朵绽放的木棉花。

“哈喽哥哥!”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外,手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看这里!”

旁边戴眼镜的女生慌忙拽她衣角:“朵朵危险!”

最右边的女生直接抄起画板,刷刷几笔后举起来,速写上赫然是我仰头张望的蠢样,头顶还被添了朵小蘑菇。

“注意安全!快回去!”

我咬牙切齿地比口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梁诺像只白蝴蝶似的从楼梯口飘出来,宽松的T恤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腰线。她蹦到我面前时,马尾辫梢扫过我的下巴,带着山茶花洗发水的甜香。

“老哥你看!”

她献宝似的往后一指,三个女生正从楼道阴影里鱼贯而出。

夏朵朵蹦跳着过来时,丸子头上的丝带和耳坠同时晃悠,活像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哇,梁诺,你哥哥真人比偷拍照帅十倍!",她掏出手机就要合影,被梁诺一巴掌拍开。

陈小雨抱着乐谱往我手里塞时,纸张哗啦作响:“那个…学长...这是我改编的《卡农》...“她耳朵红得要滴血,乐谱扉页上用荧光笔写着“致梁安学长”,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心形。

周雨薇倚在门框上转画笔,黑色工装裤沾满颜料斑点。

她突然伸手摘掉我肩头的一片香樟叶,指尖掠过皮肤时留下道薄荷绿的颜料痕迹:“哈喽小诺哥哥,这是见面礼。 ”

推开417寝室的门,热浪裹挟着混杂的香气扑面而来。四张床铺像被飓风席卷过,蕾丝窗帘在敞开的窗前飘荡,地板上散落着芭蕾舞鞋的緞带、折断的炭笔和亮晶晶的指甲油。

“这是诺诺的百宝箱~”夏朵朵踢了踢贴满贴纸的行李箱,乌萨奇贴纸在阳光下反光。箱盖突然弹开,滚出几颗彩色瑜伽球,在瓷砖上欢快地蹦跶。

梁诺尖叫着扑过去镇压:“我新买的按摩滚轮!”

她跪坐在地板上收拾时,牛仔短裤边缘露出半截腰链,银质小铃铛随着动作叮铃作响。

陈小雨蹲在书架前打包各种明星的海报,齐耳短发随着悠扬的旋律轻轻晃动。

当她踮脚够最顶层的专辑时,棉质裙摆扬起,露出膝盖上贴着的卡通创可贴。

“哥哥小心!”

周雨薇突然拽开我,一摞画框擦着我耳畔砸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工装裤后袋滑出半截素描本,我瞥见某页上画着个戴眼镜的侧脸,怎么看都像是陈小雨。

最要命的是那个贴着“梁诺”的纸箱。

我刚搬起来就感觉不妙——箱底突然裂开,五颜六色的信封哗啦啦雪崩般倾泻。

“别看!”梁诺惨叫一声扑过来,发丝扫过我汗津津的脖子。我瞥见最上面那封用火漆印封着,落款画着个龇牙笑的柴犬。

“没想到我们家小诺这么受欢迎~”

我捡起一封贴满贴纸的信。

“你别看!”她抢过信时脸颊飞红,突然把某个硬物塞进我裤兜,“封口费!”

摸出来是支樱花味的护手霜。

搬到第五趟时,我的T恤已经能拧出水。

夏朵朵突然拦住要上楼的梁诺,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给哥哥准备了惊喜哦~”

五分钟后,我对着新寝室门上的“欢迎哥哥”横幅哭笑不得,彩带是撕碎的舞蹈服缎料,字是用眼线笔写的,Y字母上还粘着假睫毛。

“这是我们连夜做的!”夏朵朵把冰镇汽水贴在我额头上,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喉结往下滑。突然发现瓶贴被改造成小海报:Q版的我正头顶箱子,配字“哥哥好帅”。

梁诺翻着白眼撕下瓶贴:“你什么时候偷拍的我哥哥?”

“上学期去雪大交流的时候,看到你哥哥打篮球~”夏朵朵晃着手机,“腹肌照卖室友价八折哦!”

陈小雨突然往我手里塞了块手帕,浅蓝色棉布上绣着五线谱,在《欢乐颂》的旋律图案旁,歪歪扭扭绣着“谢谢哥哥”。

“我...我绣了一晚上...”她盯着自己脚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最绝的是周雨薇。她抱来半人高的画框,掀开防尘布时,满室阳光都为之一颤,画中我站在梧桐树下,肩头落着那只神似鄙视我的麻雀,最妙的是裤兜位置,被她用荧光颜料画了只偷窥的柴犬。

“见面礼物哦。”她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柴犬很像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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