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同学现在是要去哪？”他明知故问。

“图书馆。”清水颂目不斜视地穿过林荫道，斑驳的树影在她夏季校服里边的白衬衫上流淌。

“咦？”枫川蓦地刹住脚步，书包带子顺着肩膀滑落，“去找鬼玖老师？”

他还以为清水颂不会主动去找鬼玖老师，毕竟那位图书管理员总给人幕后棋手的危险气息。

更别提那间能窥探人心的办公室，像清水同学这样特别注意自己内心想法的人怎么会将自己放在这么一个不利于自己的境地呢？

枫川弯腰捡起书包时，目光掠过清水颂沉静的侧脸。少女耳后的碎发被风撩起，露出白皙的脖颈，仿佛某种无声的宣战。

他忽然轻笑出声，快走几步跟上。

是了，这才是清水颂会做的事：在他人避之不及的禁区，她偏要撕开帷幕一探究竟。

正如清水颂相信枫川一样，那么枫川也选择相信清水颂的判断。

虽然....不像清水颂一样，枫川并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但清水颂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是有充分准备才决定前往的。

关于鬼玖老师在办公室里的读心能力，至今仍是个谜。尽管他曾声称“只要掌握方法，人人都能做到”，但其中的原理始终无人知晓。

或许可以避开办公室交谈？

理论上可行，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去或不去，全凭鬼玖老师一句话。

能不去自然最好。

不过清水颂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万一不得不去呢？

虽然说清水颂他们对于鬼玖来说是单向透明的，但总有的是办法隐藏自己的想法

本来清水颂是准备一个人去处理的，但现在多了一个枫川，清水颂自然不指望枫川能隐蔽自己的想法，毕竟枫川现在看着藤冈的事情，对于清水颂今天的目的来说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枫川的存在说不定反而能干扰鬼玖的判断。

清水颂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探查这种读心“异常”是否只局限于柏木办公室。

就目前观察，柏木区域的“异常”强度最高，又毗邻后山。其他区域是否存在类似现象尚待验证。

若能顺便套出些关于能力运作机制的信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就是去找鬼玖老师。”，清水颂简洁地回答。

“那...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枫川指了指自己，毕竟他也知道鬼玖在他的办公室领域内能够读心，枫川当然担心他会拖清水颂的后腿。

“要不...我在图书馆外面等你吧。”，枫川想了想说道。

“不必，”清水颂让枫川放下心来。“没关系，你在鬼玖老师的眼里威胁度大致是零，跟空气没什么区别，所以不用担心。”

“而且我这次前去想要了解的事情你也并不知道，所以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见枫川仍显忧虑，她又补充

“呃...虽然清水同学这么说让我松了口气，但莫名觉得有点受伤啊。”，枫川苦笑道。

“没事，枫川君，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底气就更大了一些。”，清水颂宽慰道。

....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图书馆门前。清水颂与枫川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枫川会意地上前一步，替她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图书馆内静谧如常，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偶尔响起。清水颂的目光快速扫过阅览区，锁定了正在整理书架的值日生。

“打扰一下，”她压低声音问道，“请问鬼玖老师现在在哪里？”

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抬起头，思索片刻，“嗯...这个时间的话，老师应该在三楼古籍区。”

“谢谢。”清水颂露出友善的微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白野甘草，叫我甘草就好。”

“甘草酱，帮大忙了。”清水颂轻快地道谢，同时向枫川使了个眼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上次鬼玖给的‘通行证’，在甘草眼前晃了晃，甘草会意地点点头，侧身让出了通往楼梯的通道。

三楼的光线明显昏暗许多。陈旧的书香混合着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鬼玖井环正背对着他们，将泛黄的古籍小心翼翼地装入木箱，又取出新书填补空缺。

“鬼玖老师，需要帮忙吗？”清水颂放轻脚步靠近。

男人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哦？是你们啊，我还以为你们会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我们还想从鬼玖老师这里多了解一些知识。”

清水颂说道，这时枫川已经默不作声地开始帮鬼玖整理剩下的书籍。

原来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干这个的吗？

“幸苦枫川同学了。”鬼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没、没事。”枫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清水颂趁机切入正题，“鬼玖老师，不如我们趁现在聊聊？”

鬼玖将手中的牛皮书轻轻放回书架，沉吟片刻，“好啊。”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清水同学想知道些什么？”

听到这个回应，清水颂暗自松了口气。

来之前她做足了准备——分心法、自我暗示、思维钓鱼...各种反读心技巧在脑海中排列组合。

不过要是鬼玖不去的话就更好了，就像现在这样，清水颂就能分出更多的心思来想一想要怎么判断鬼玖的回答。

不过警惕心仍未松懈，万一读心能力并非局限于办公室呢？

清水颂在心底不断重复着质数序列，让无意义的数字洪流冲刷着可能暴露的真实想法。

二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始了交流。

清水颂双手轻搭在膝上，指尖微微相触，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关于‘灵逝’的共鸣，如果离开学校这种特殊环境，是否还能维持某种……延续性？”

鬼玖将手中的古籍轻轻合上，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情感的重量会决定残留的时长，但环境本身是共鸣的放大器。就像回声需要峡谷，单靠声音本身，终究会散在风里。”

“那么情感的‘纯度’是否比强度更重要？”清水颂微微前倾，“比如某种持续的低频情绪，反而比剧烈爆发更适合建立稳定的联结？”

鬼玖轻笑道，“暴雨能冲垮堤坝，晨露也能蚀穿石碑。重要的不是形态，是能否让情绪成为……（指尖轻点太阳穴）自循环的闭环。”

清水颂微微蹙起眉头，“如果闭环需要外部介质，比如特定地点的磁场或者物品……在外界是否可能人为制造类似的‘支点’？”

鬼玖沉吟片刻，“支点只能借用现成的裂缝。可惜外面的世界太完整了，完整到……连最深的执念都渗不进砖缝。”

“所以你认为‘容器’的容量终究受限于环境？即使有人能背负整个湖泊……”

“湖泊会蒸发，会结冰，会被分流到千百条河道。”鬼玖温和地打断，食指轻敲桌面，“真正不变的只有——让水相信自己是海的错觉。”

“最后一个问题”，清水颂抬起眼睛，“……这种‘错觉’如果被多人共享，是否会形成新的支点？”

鬼玖起身说道，“集体幻觉就像雾，看着厚重，阳光一照就散了。”

“不过偶尔……雾里确实会走出提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