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月底前交不出钱就滚蛋!"房东肥厚的手掌拍在账本上,震得墨水瓶里的污水晃荡,"你那点奖学金连付利息都不够!"
霍克解开学院长袍的第三颗铜扣,从内衬摸出那枚青铜徽章。徽章表面被他摩挲得发亮,在昏暗的走廊里泛着微光。"这个先抵给您..."他的声音比秋雨还要潮湿。
房东突然大笑起来,黄牙间的肉屑清晰可见。"圣典学院的徽章?"他一把打落那枚徽章,青铜撞击地板的声音像极了丧钟,"现在连擦屁股都嫌它太硬!"
走廊尽头的洗衣妇突然别过脸去。霍克看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绣着肉铺标记的手帕——那分明是上个月莎拉亲手绣的样式。
暮色中的集市像一锅煮沸的肉汤,油腻而喧嚣。卖蜂蜜的小贩敲着铜锣,震得蜂巢里的蜜蜂嗡嗡作响;屠夫的案板上,新鲜宰杀的猪头瞪着眼睛,血水顺着沟槽流到霍克脚边;妓女们晃着缀满铃铛的腰链,铜铃的脆响混着男人们的调笑。
霍克拖着磨损的皮箱穿过人群,箱角不时撞到路人的腿。一个醉汉将半杯麦酒泼在他袍子上,深褐色的酒渍立刻在粗麻布料上晕开。"抱歉啊大学者!"醉汉嬉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要不要我赔你件新袍子?"
他的靴子踩进一滩腐臭的污水,泥浆从开裂的鞋底渗进来,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远处肉铺的伙计正在叫卖:"新鲜的肋排!最后一个铜板三斤!"那声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突然,四轮马车的铜铃声刺破喧嚣。霍克抬头时,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莎拉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脸。她新烫的卷发堆叠如云,发间的金丝蝴蝶簪在暮色中流光溢彩,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摇晃。
"停车。"她的声音像掺了蜜的毒酒。
马车停下时,霍克看清了她整套装束:湖蓝色绸缎长裙上绣着银线葡萄纹,领口开得极低,露出锁骨处新纹的玫瑰;手腕上套着三个绞丝银镯,指甲染成了与红宝石相配的朱砂色。
肉铺老板先跳下车,牛皮靴上的银马刺在石板路上磕出火星。他今天穿着崭新的墨绿天鹅绒外套,金线绣的葡萄藤在领口缠绕。"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吗?"他故意用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抚摸莎拉的腰肢,"听说你连《古神语变位表》都当柴火烧了?"
莎拉的红唇弯成新月,露出两颗珍珠般的前齿。"哎呀,这不是我那位要当枢机主教的丈夫吗?"她故意晃了晃手腕,银镯相撞的声响清脆悦耳,"怎么,圣典学院连件像样的袍子都发不起了?"
“你个贱人!”
霍克的视野突然变得血红。他扑上去时,肉铺老板的拳头已经砸在他的肋骨上。剧痛中他听见自己咳出的血沫滴在对方锃亮的靴面上,像一串小小的红铃铛。
"今晚就赏你睡马厩。"肉铺老板揪着霍克的头发迫使他抬头,莎拉正用他的《圣典》垫着补妆,"记得谢谢我的马,它们放的屁都比你的学问值钱。"
马厩里的气味像一记重拳砸在霍克脸上。腐烂的干草混合着马尿的骚臭,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燕麦,每呼吸一口都有细小的飞虫钻进鼻腔。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那只焊着银戒指的铁勺上——那是他们结婚时,他用三个月的抄书钱买的。
霍克蜷缩在墙角,断裂的肋骨随着每次呼吸刺进肺叶。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发现里面混着半颗碎裂的牙齿。左眼的肿胀让视野变得狭窄,但他还是看清了铁勺上刻着的字:永结同心。
楼上突然传来木窗推开的声音。莎拉赤裸的后背在烛光中泛着蜜色的光泽,她正用那把他亲手雕刻的木梳打理长发。当肉铺老板的肥手掐住她的腰肢时,她发出猫一样的叫声,染着蔻丹的指甲在窗棂上抓出十道醒目的红痕。
"轻点嘛~"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这可是新买的绸缎床单..."
肉铺老板的大笑声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掉落。"怕什么?明天再买十匹!"他故意提高音量,"总比某些人连块擦脚布都买不起强!"
霍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喷在干草上形成诡异的图案。他挣扎着向前爬去,指甲抠进泥地,在身后拖出五道血痕。指尖距离铁勺只有三寸时,楼上传来床榻坍塌的巨响。
莎拉放荡的笑声混着肉铺老板的喘息,像钝刀般锯着他的神经。月光移动,照亮她献媚的笑容——那曾经只对他绽放的笑容,现在涂满了廉价的胭脂。
血泪混合着滴落在干草堆里,霍克抽搐的手指终于碰到铁勺。在暗淡的月光下霍克面目狰狞,咬破的嘴角流出的血液,混合着眼泪的咸酸在口腔内打转,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
"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