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KTV时,夜已经很深了。街边的霓虹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夏夜的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拂过脸颊。

端木璇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哼着刚才KTV里没唱完的歌。

洛浅浅突然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璇璇,你妈妈刚才发消息说家里炖了汤,让你早点回去。”

“啊?”端木璇一脸茫然地掏出手机,“没有啊……”

洛浅浅面不改色:“她打你电话没接,就发到我这里了。”

端木璇狐疑地翻着手机通讯录,而洛浅浅则悄悄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会意,转头对柳辞说道:“对了,你上次要借的《刑法案例精析》我带来了,放在咱们常去的那家自习室,现在去拿还来得及。”

柳辞攥紧裙角,目光在我和洛浅浅之间扫了个来回,最终轻叹一声:“行吧,端木同学,顺路送你回家。”

“哎?等等!我还没……”端木璇还想抗议,却被柳辞一把拽住胳膊,半拖半拉地带走了。

于是,最后只剩下我和洛浅浅。

她没说话,只是抬脚往天桥的方向走去。我默默跟上,两人并肩站在天桥中央,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两条逆向流动的星河。

霓虹渐暗的夜晚,我和洛浅浅站在天桥中央。她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月光在旗袍的云纹上流淌,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夜风撩起她耳畔的碎发,露出小巧的珍珠耳钉。

”梁安。”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你对端木璇……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能有什么想法?”我干笑一声,“她就是个小麻烦精,整天惹事……”

“是吗?”洛浅浅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直直望过来,“那为什么每次她闯祸,你都替她收拾烂摊子?为什么她四级没过,你偷偷帮她补课?为什么她生日那天,你跑遍半个城市就为了买她喜欢的那家限量版蛋糕?”

我哑然。

夜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我西服外套猎猎作响。洛浅浅的声音混在风里,一字一句地落进我耳朵。

“璇璇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敏感。”

她轻声说:“她讨厌柳辞,不是因为真的讨厌,而是害怕。”

“害怕?”

“害怕你眼里永远只看得见柳辞。”洛浅浅笑了笑,“她就是这样,越是喜欢什么,越要装作不在乎,甚至故意捣乱,就为了那人引起注意。”

我忽然想起端木璇每次见到我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想起她故意在我的行测题本上画画,想起她明明四级差了十分过线却硬要摆出一副“没过又怎样”的表情……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梁安。”洛浅浅的声音柔和下来,“如果你对她没那个意思,就别再纵容她了,那孩子看着咋咋呼呼,其实……”

她没说完,但我懂。

端木璇就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猫,表面张牙舞爪,实则一碰就缩。

我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一辆重型卡车从桥下呼啸而过,震得栏杆微微颤动。我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口袋。

“梁安。”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羽毛,“你还记得新生报到那天吗?”

我怔住了,三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那个薄雾蓝发色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扛着比她人还大的行李箱,在门口的报到处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那天回寝哭到半夜。”洛浅浅的轻笑混在夜风里,“说有个戴眼镜的讨厌鬼看见她出糗了。”

我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喉咙突然发紧:“我以为她早忘了...”

“她记得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洛浅浅转过身,后背靠着栏杆,“比如你总把冰咖啡让给柳辞,比如你法学竞赛获奖那天穿的灰色毛衣,比如...”

“等等。”我打断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因为她每次来找我哭诉,说的全是关于你的事。”

我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栏杆上的锈斑。远处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像颗温暖的大橘子,有个很像端木璇的背影正蹦跳着买关东煮。

“我不明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她明明总是...”

“找你茬?故意给你制作麻烦?”洛浅浅突然凑近,我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梁安,你可是法学院辩论赛冠军。”

她的指尖点在我胸口,隔着衬衫传来细微的温度:“这里真的不明白吗?”

夜风突然变大,吹散了我原本想说的话。

洛浅浅的旗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还未消退的淤青,是刚才赵明阳拉扯时留下的。

“还疼吗?”

我鬼使神差地问。

洛浅浅愣了下,随即摇头:“比不上她心疼。”她顿了顿,“上学期你陪柳辞去自习室通宵那晚,她把我收藏的乾隆年间的诗集泡了茉莉花茶。”

“什么?”

“说是要学淑女喝茶。”洛浅浅无奈地笑,“结果哭得茶水全洒在纸上,修复了整整三天。”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端木璇发来的消息:我去,你看这个娃娃跟你长的一模一样,配图是她在某商业街发现的某个毛绒娃娃。

洛浅浅瞥见屏幕,轻轻“啊”了一声:“这个娃娃...”

“怎么了?”

“她的日记本里。”月光下洛浅浅的耳尖微微发红,“画满了一模一样的这种娃娃。”

我们俩同时沉默下来。

桥下飞驰而过的车灯在彼此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

“所以,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洛浅浅突然摘下眼镜,月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清亮,“她以为你喜欢的是柳辞那种类型,所以...”

“所以拼命学柳辞的打扮?”

夜风吹乱洛浅浅的额发:“去年你发烧那次,她在医务室门口守到凌晨三点。”

我怔住了。

记忆中那个被护士赶走的“讨厌鬼”,原来不是来捣乱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端木璇发来的消息:梁安大笨蛋!为什么不理我?后面跟着十几个愤怒的兔子表情包。

洛浅浅瞥见屏幕,忽然伸手按住我打字的手:“别回复。”

她的掌心有笔磨出的薄茧。

“现在回复,你又该用那些法条把自己武装起来了。”

她松开手,玉兰钢笔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有时候法律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远处传来少年呼唤少女的声音。少女的身影蹦跳着穿过马路,书包上的小黄鸭挂件一甩一甩。

我突然想起大一迎新会,她也是这样蹦跳着上台,结果被话筒线绊倒,整个人扑进了我怀里。那天她头发里有阳光和薰衣草的味道。

“其实...”她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栏杆上斑驳的刻痕,“璇璇每次闯祸后,都会躲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哭。”

我握紧栏杆,铁锈的颗粒硌着掌心。

记忆里那个总是张牙舞爪的身影,原来也有蜷缩在角落的时候。

“记得去年校庆吗?”洛浅浅转过脸,月光在她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把颜料打翻在你西装上那次。”

怎么可能忘记。

那次端木璇举着调色盘倒退着说话,撞翻了我手里的保温杯。靛蓝色颜料在西裤上晕开,像一片淤青。她当时梗着脖子说“大不了赔你”,却在转身时红了眼眶。

“后来她打了三份工。”洛浅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攒钱买了套一模一样的西装,藏在衣柜里半年没敢送出去。”

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

那个雨天,我在她宿舍楼下看见的快递盒,原来不是给别人的礼物。

夜风送来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洛浅浅的旗袍下摆轻轻翻飞。她忽然摘下眼镜,雾气在镜片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你见过凌晨六点的法学院活动室吗?”

我摇头。

她将眼镜折好别在领口,月光下的眼睛格外清亮。

“每次辩论赛前,璇璇都会偷偷去打扫活动室。”她轻笑,“说灰尘会影响你发挥。”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些莫名整洁的桌面,总是满墨的钢笔,窗台上定期更换的茉莉...原来都不是巧合。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的声音有些哑。

洛浅浅望向远处流动的车灯:“因为有些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她顿了顿,“就像她泡的茉莉花茶,总喜欢把花瓣都藏在杯底。”

我们同时沉默下来。

桥下飞驰而过的车灯在彼此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

“梁安。”她最终轻声说,“有些话再不说...”

“会过期?”

“会发酵。”她纠正道,“变成更复杂的东西。”

洛浅浅直起身,旗袍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我该走了。”

她将玉兰钢笔别回领口,“最后一班地铁要停了。”

我望着她走下天桥的背影,突然喊道:“洛浅浅!”

她回眸时,夜风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谢谢。”

我举起手机,屏幕上还是那个兔子表情。

她笑了,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笑。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黑暗里。

我低头回复端木璇的消息:过两周就要开学了,找一天时间出来玩吧。

发送前又补充:这次全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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