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托着腮正盯着餐桌上那盘清蒸鲈鱼发呆的颜冬点了一下头，随手就用筷子轻戳起了清蒸鲈鱼腹部的蒜瓣肉。
他今天穿了件皱巴巴的珊瑚绒卫衣，头顶几撮不服帖的呆毛随着咀嚼动作轻轻摇晃，整个人像只慵懒的布偶猫蜷缩在餐椅里。听到我的问话，他只是朝着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坐。”
这个音节裹挟着鱼香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坐下来的我有些无聊地盯着他手背尚未愈合的猫抓痕，那是上周他非要作死逗弄毛毛时留下的。
“下午别忘了跟我出门。”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咀嚼着鱼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结果不小心被鱼刺呛得猛咳了起来。
实在无话可说的我只好默默将手边的柠檬水推了过去，他一把抓起水仰头灌下，喉结也跟着急促地滚动着：“半小时车程，到时候记得多给我长长脸。”
“我尽量。”
“没其他事了。”
“好，那我吃饭去了。”
对话像往常一样陷入死胡同，我起身时带起的微风轻轻拂动起了一旁的窗纱，纱幔后隐约可见小区中庭的枯山水景观，尽管气温还是很冷，可已经有工人开始忙碌了。
“等等。”
刚准备离开，颜冬就伸手往下摆了摆示意我重新坐下来，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听他的，只是歪着脑袋有点疑惑地打量着他：“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坐这一块吃饭吧。”眼前这位喜欢睡到日上三竿的颜大少爷此刻眼睑浮肿，眼下青黑暴露着通宵玩游戏的痕迹。
我扶着椅背的手指微微收紧，喉咙里发出的淡漠声线里不觉攀上了几许疑惑：“少爷，佣人不能上桌跟雇主一块吃饭。雇佣合同第18条写得很清楚，上次只是因为极端情况不得不这样。”
“这条我宣布作废了，明天公司人事会给你打电话变更合同。”
“……”
“所以，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学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说些帅气的话，只不过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这几句话里存在着三个巨大漏洞。
一是但凡霸总都是那种不怒自威英气逼人的人物，明显跟眼前这个无所事事又混吃等死的货色有云泥之别。
二也是最重要的，很明显看着他的脸吃饭会严重影响到我的食欲。
至于三……
“少爷，你知道作废条款的话需要法务部门出面，在甲乙双方都要签字确认的情况下才有法律效力么？”
站在餐桌旁的我伸手将餐椅轻轻推回原位，饶有兴致地看着颜冬整张脸骤然涨红得像厨房里的番茄。
这货这种时候倒显出几分普通人的局促与尴尬，比他平时高高在上阴阳怪气我时顺眼得多。
“林玧夏，他妈跟我坐一块吃饭能要你命是咋的？别跟我东拉西扯了，不就坐一块吃饭多大点事，你想怎么着直说吧。”
虽然颜冬明显是急眼了，可不得不说他的话确实挺有道理的，只是在一张桌子吃饭而已，我这么犹豫不决算怎么回事。
既然他都已经开诚布公到这个田地了，那……
右手指尖轻轻碰在脸颊上略微思索了一阵，弯眸回转，不禁让我想到了某些有意思的事情。
“那……少爷，每天发一张7点你起床后把被子铺好的照片给我吧。”左手无意识摩挲着西裤侧缝，“持续到高考结束。”
“不是，你真是我妈啊？我爸让你8点叫我起床，你丫的7点？”他郁闷地灌下一大口柠檬水，冰块在齿间咬得咯吱响，“算我倒霉，刚刚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少爷，绝大部分备考生的起床时间都在6点左右，7点很困难吗？更何况就算是我每天也都是6点半起床，少爷该不会连我这个被你看不起的佣人都不如吧？”
对峙持续了将近5分钟，最后颜冬猛地灌下剩余的柠檬水，冰块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接着自暴自弃地瘫回椅背：“成成成，您是我亲姐。”颜冬的表情此刻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喉结上下滚动三次终于挤出声音，“但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我爹……”
“少爷多虑了，您上周打碎宋代茶盏时求我瞒着颜叔叔，这件事我应该照办了吧？”
“林玧夏，你是我家佣人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颜冬最后还是默许了我的交涉，尽管他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喋喋不休说我平时管得太宽了，居然连睡觉这种小事都要纠缠不休。
对于他的屁话我的脑子多少还是有点自动屏蔽功能的，所以坐直身子的我只是始终一言不发地默默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姓林的，你说你吃饭的时候能不能放松一点偶尔说两句话啊，天天这样端着不累么？”
“少爷，食不语。”我咽下寡淡的米饭，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刻进骨髓里的教养。
颜冬突然倾身越过餐桌，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时，我条件反射地后仰，后腰撞上椅背的闷响在空旷餐厅格外清晰。
他嗤笑着用筷子尾端戳我手背：“装什么正经，我昨晚QQ里给你发的小黄文你不也接收文件了吗？”
“那是不小心误点。”
“食色性也，有这方面想法的才是正常人，老实承认我又不会笑你。”
有些动摇的我其实是想点头来着，可看到他眼底里晃动的狡黠之后，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给耍了。
刚要发作，颜冬已经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脸上扬起了轻快的笑意：“林玧夏，刚刚你害羞的样子还挺像小姑娘的。”
在听到他调侃的那一刻，涨红脸的我甚至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后槽牙咬碎的声音。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样的交换是我赚了，可听着耳边几乎就没怎么消停过的聒噪声音，我甚至感觉我的脑袋都快要裂开了。
“对了，上次家长会你发给我爹录音那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当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吧。”
“别啊，我现在发现看你这副死正经破防的样子特下饭。”
“妈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刚刚吃鱼吃到了一颗很麻的花椒，我吃饱了去厨房洗碗了。”
说罢阴沉着一张脸的我就端着吃完饭的空碗进了厨房收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