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缇欧一行还在快马加鞭赶往笼城的时候,薄茶在朦胧的燥热中睁开了眼睛。
发烧导致的乏力和意识不清让她的视觉和思维都像是蒙了一层雾般不够明朗,只能通过光线大致感受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
不过在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终于能辨认出视野中心的图像。
有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子正坐在她面前一米开外的椅子上,同时柔和的自然光从左侧散射进了这个空间,因此他的面容得以清晰的映射在薄茶的视野里。
这个男子约在四十岁左右,具有典型的高鼻梁特征和颜色浅薄的金发,这种组合常见于福特纳人的故土,也就是文德马克联邦的北部。
同时那里的人也以身材健硕著称,只不过只有这点和薄茶眼前的男人是对不上的。
他长得不算高,也没有明显的肌肉,身穿衬衫和西裤,把一件外套挂在椅子的背靠上,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息。
此时正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机,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好似一个在公司里上班的普通业务员。
这种表象让薄茶醒来后就下意识地向伸手求助。
“...叔叔...可以...给我水吗?”
而当她试着抬起手臂的时候却发现手臂的活动被限定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
咦?是身体还使不上劲吗?薄茶心想。
这时男人也注意到她已经苏醒。
“哟,你没事吧?”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紧接着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又看似困扰地挠了挠头:“这可怎么办呐...我这里也没有水。”
于是薄茶缓缓把头转向光亮的一侧去搜寻水的踪迹。
然而她看到的景象却让她为之一惊。
在残破的玻璃的棚顶之下是块干燥的泥地,几个积灰的货架被丢弃在板材构成的墙体旁边,能看得出来这块泥地之上可能曾伫立着一座集市,而现在这里则有了个全新的用途——恶棍们集合的中转地点。
泥地的中央停着一辆小型货车,在薄茶的注视下又新开进来第二辆,以一个纹身爬满手臂、腰间别着手枪的壮汉为首,有将近十个地痞流氓打扮的青年人聚集在货车后方,他们在壮汉的指挥下正要将三个与薄茶年纪相当的孩子押往货厢之内。
为了尽快厘清现在的状况,薄茶把注意力从朦胧的意识中强行抽离,睁大眼睛四处打量。
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也是一个货厢,除了左侧打开的厢门以外五面都是略带锈迹的铁壳子。
而且不止如此,薄茶的双手双脚都被塑料绳子捆到了一块。
这难道是...绑架?
斯提克斯叮嘱过她的话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据说最近有个团伙在诱拐年幼的操纵者。
随即浮现的是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对了...那时有人来了!
明明在除此以外的时刻里都有想着要去防范,但就连薄茶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自己家里遭到绑架,毕竟那个家里时常不止她一个人。
如果她的认知没有出错的话,那么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尽管薄茶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但他一定是诱拐犯的同伙。
刚刚我居然向这个人寻求帮助了吗...
想到这里,薄茶就使劲往后蹬腿,打算拉开和眼镜男的距离,可惜她的后背原本就已经靠墙了,所以是徒劳之举。
“你们是谁?我...我是在哪?”她朝那个仍保持着柔和表情的男人问道。
眼镜男用手摸了摸下巴,对薄茶摆出一副赞赏的态度:“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这样也不哭不闹吗。”
说着他就要用手去摸薄茶的头,但见到薄茶抗拒的态度又把手缩回去,叹了口气。
“抱歉了小朋友,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如你所见...我是绑架你的人的同伙。”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我只是个负责传消息的人,所以...你叫我‘邮差’就行了。”自称邮差的男人微笑着用食指指向了自己的脸:“你知道邮差吗?就是那个负责送信的人。”
薄茶微微点头,他就说:“那太好了。”
“邮差...先生。为什么要绑架我?”
“因为你是操纵者。”邮差答道。
这个答案可以说令薄茶毫不意外,但她现在迫切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用操纵者,来干什么?”
“能干的事情当然有很多,不过...”邮差转头看向光线照进的那一侧,“在解释之前,你还是再看看外面吧。”
...外面?
跟随邮差的视线,薄茶也将目光再次投向厢门外的世界。
和刚才瞧见的光景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但这一次薄茶进行了更细致的观察。
她发现被带来的孩子只有双手被绑住,嘴里跟自己一样没被塞什么东西,简直就像是这帮人完全不担心他们绑来的人会逃跑或是呼救一样。
相反,其中一个男孩甚至在和纹身壮汉在聊着什么,双方的情绪也算得上稳定,不像是起了冲突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薄茶转头面向邮差,等待他给出一个答案。
“是不是比想象中和谐得多?”
邮差饶有兴致地问道,没等薄茶回答又自顾自地继续解释。
“其实大家都‘同意’了哦。”
他用余光扫了眼货厢外的情景,随后弯下腰,把胳膊肘靠在膝盖上,又将双手并拢,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开始向薄茶叙述: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遇到一些困难处境。钱、家庭、独自生活的能力,没有这些东西就会活得很痛苦——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朋友。”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帮助了,我们大人帮你解决这些问题,从此你就可以前往一片新的土地过上幸福的生活,能吃饱睡好、能做想做的任何事情。与之相对的,你只需要偶尔帮我们大人一些小忙,这样我们就填补了彼此的空缺,你不觉得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吗?”
然而就算他吐字的速度非常均匀,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但薄茶还是对此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骗子...”
听完邮差的长篇大论,薄茶只是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在她过去学过的课文里,有一篇讲述了战争时期的孩童互帮互助的故事,即使是在那篇课文当中,孩子们之间的合作也并非一蹴而就。
心地善良的主角也曾因为盲信他人而遭到其他孩子的偷窃。
所谓的互帮互助其实是一种非常难达成的关系。
更别提是现在的薄茶和邮差了,尽管低下了头颅,但那个人仍旧端坐在椅子上俯视着被捆得如同蓑虫的自己。
与课文中的孩子们不同,他们之间甚至不具备对等的关系,这就注定了只有一方会向另一方进行单方面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