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心理学职业者在当今社会上还是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的,但我也只知道心理医生、心理分析师、心理咨询师、催眠师之类的,更深入的却不太能了解。
夏阿姨便是我认识的具有特级心理咨询师资格的人,这种职业者大多都很忙,而夏阿姨不在此列。她大概也有些年长了,听她自己说是几年前放弃了原来的职业,来到这个城市开起了一家心理诊所,大概是隐姓埋名了吧。
我知道的是目前国内的心理咨询行业极端良莠不齐,国家人力局甚至把心理咨询师这个证都取消了(目前在重新定义),因为之前的心理咨询师门槛太低。夏阿姨持有的心理咨询师的证书大概也失效了,但认识她的人都还挺信任她的呢,包括我在内。
按理说我本不会认识她这样有耐心有责任心的人,或许是因为若妤的父母与她也有些交情吧……我不是很了解这些。
去往心理诊所的路上,我胡乱想着。
公交车上播放的是海浪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车沿着江边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吧。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才下车,往一幢办公楼走去。人很少,远离市区的地方人都很少。我也有时吐槽,在这样一个地方租一层楼开诊疗室真的会有收入吗。夏阿姨对此只是笑笑,或许是为了安静的环境,又或许只是不想工作,谁知道呢。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上课的时间了。
楼层不高,我步行上去。虽然只是四层的高度,我还是稍稍喘了一口气,带着些许忐忑的心情,我打开了门。
“啊,阿姨早。”刚把目光探进去,我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夏阿姨,诊疗室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包括墙壁,地板还有装饰品等等,阿姨也一定是有过考量的吧。“你来了啊,过来坐吧。”她也注意到了我,放下了手中的手机。说是办公桌,其实也就相当于一般的医生位吧。我坐到了长沙发上,放下书包,阿姨也离开了位子,坐到我旁边。
“那么,最近感觉如何呢?”这样子或许也是为了让我安心吧。我缓缓道出了近况。
听完我的话,夏阿姨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她面对着我,但大概是在思考吧。我知道她不会有恶意,我相信她,所以我也等着。
一会过后,夏阿姨说:“其实,沐然,阿姨觉得你最近的状况可以说是越来越好了。”
“啊?”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明明一个月以内就发病两次之多?“怎么说呢,我也了解你的情况了。不过我倒是认为,你可能是受了某种外在因素的刺激才导致的——尤其是你说完全没有记忆的现象。况且,你以前也没有这样吧?”
我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打断。“所以你是想……来做个催眠?”夏阿姨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问我道。我点点头,同时也同意了她的想法。
“这样吗……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建议这么做呢。”
“欸,为什么?”
“毕竟那可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你的大脑为了保护你而做出了遗忘这种反馈,如果你要解除这种保护,恐怕会对你产生些不好的影响。”
闻言,我沉默了,但我并不打算停下。
夏阿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除却物理手段导致的选择性遗忘,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大脑的保护机制了。我的潜意识明显不想让我知道这些,才采取了这个措施。
可是,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样就结束了吗?逃避虽然不是正确答案,但永远是最便捷最快速的方法。然而,我清晰的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罢了。如果下一次遇到这种事呢,再遗忘几天的记忆?下下次呢,遗忘一周,还是一个月?
倏地,我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如果我一直在遗忘,那么剩下的记忆是谁的,我还是我吗,凉儿又该怎么办呢,凉儿在跟谁生活呢。不论如何,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必须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又是为什么会选择遗忘。
我下定了决心:“我还是想这么做。”“想好了吗?”夏阿姨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
“嗯。”我回应道。“那你先去催眠室躺下来吧,我做一点准备。”说完,夏阿姨便起身往另一个房间去了。
我去到了催眠室,这里比起接待室要更加安静,纯白的环境也不会让人不适。以前我来过一次,印象不深了啊。我躺到了躺椅上,可以感受到后背仿佛贴在了云朵上,大概是什么人体工学椅之类的。我试着让自己尽量舒缓下来,这种时候,最好还是放空一切,什么都不想,把意识的主导权也放下。我尝试着催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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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away
夏芷并不认为郭沐然患有多么严重的抑郁症,不如说,她认为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抑郁症”来概括了,这是她长久的观察记录得出的结论。夏芷认为,这位少年有着异于常人的心理敏感,同时还有严重的妄想,用中二点的话来说,就是心灵十分强大又脆弱,同时也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夏芷从医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她在心理学上的造诣也许还比不上那些老教授,但其实也足够用了。催眠是一项技术,也看个人天赋,夏芷只是学到了自己的极限。等她换好衣服做好准备来到催眠室的时候,她却怔住了。
“沐然?”她看向躺椅上的少年,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啊。”眼前的郭沐然只是微睁着眼,无意识的回了一声。这种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睡着了。
夏芷难得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该不会……可是,自我催眠这种行为,理论上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除非……”好一会,夏芷才想到一种可能,“算了,还是先把意识的主导权拿回来吧,拖久了可能就危险了……”
……
“现在,是5月23日。”“23号……”
“现在,你的眼前有一扇门。”“有一扇……门……”
虽然是夏芷引导着沐然的思考,她却忽然有一种违和感,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引导着。
“你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我……进去……”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在我的房间……”
“你在做什么?”“我……我在做……我不知道……”
“没关系,慢慢来。你在你的房间。”“我在……房间……”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在……和凉儿……玩……”
嗯?和凉儿妹妹一起在房间里?夏芷心里冒出了疑惑。大概是一起玩游戏吧,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么不是这一天的原因。
“现在,是5月24日。”“24号……”
“现在,你的眼前有一扇门,你走了进去。”“我……进去……”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在游乐场……”
“你的身边有谁?”“我……和凉儿……”
“你和凉儿做了什么?”“我……和凉儿……玩……”
奇怪,貌似也是正常的一天。可是沐然说24日之后的记忆都消失了,这是为什么?去游乐园的行为,难道触发了过往的刺激吗?夏芷的疑惑不减。
“现在,你的眼前有一扇门,你走了进去,你在游乐园。”“我……在游乐园……”
“你和凉儿在一起,你们一起玩了游乐园的很多项目。”“我们……玩了很多……”
“告诉我,你们一起玩了什么?”“冰淇淋……木马……碰碰车……鬼屋……烟花……摩天轮……”
摩天轮?没记错的话,我们市的摩天轮已经停止运营了才对。直觉告诉夏芷,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她接着引导着。
“现在,你和凉儿在摩天轮上。”“……”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凉儿向我……啊!!”
随着一惊叫,郭沐然骤然醒来了。夏芷内心被吓了一下,但表情上没什么变化,她平静了心情,深深地看了一眼郭沐然。
“夏阿姨?”郭沐然唤了一声,说道,“催眠已经结束了吗?”夏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算是结束了。不过,你先擦一下眼泪吧。”
郭沐然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脸颊:“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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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夏阿姨道别后,我的内心一直不平静。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总归是想起了这两天的迷离日常。我也看过了催眠过程的录像,好在夏阿姨并不知道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让我不至于太过尴尬了。
其实,我还是比较惊讶自己竟然能不动声色到这地步,明明大脑说是接收了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它们如同整齐排列的文件一般,存储在我的脑海中。但也正因为这一切过于明白,我感觉我自己冷静的可怕,同时,我深刻的认识到一个事实:我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此刻,我能清晰的回忆起20号那一晚凉儿莫名的行为,我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凉儿的触感,也明白凉儿并非是自己这么想的,大概只是她这么认为的吧;同时,我也能想起23号那一天杯子摔碎前凉儿和雪昕在聊的内容,现在想想,反倒觉得不真实呢,我被两个小女孩表白了什么的……只是,能想起来不代表可以理解。
只是误会罢了——这个结论已经十分明显了,只要这么相信就可以了,或许这才是让我安下心的理由吧。再怎么说,凉儿也不可能突然就和我要表白,毕竟我们本来就在一起。更何况,和妹妹谈恋爱什么的,幻想终究是幻想,现实还是现实,我一直都明白。至于雪昕,或许只是凉儿在和她开玩笑呢?
这么想着,我不免自嘲的笑笑。说到底,我这种人,除了凉儿,还有谁会喜欢呢?思绪到达,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她」的身影,让我的眼神暗淡了一瞬。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是的,没有人会喜欢我的。在乘上充满活力的轻音乐的公交车上之前,我给自己的内心又上了另一道枷锁,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只会给自己徒增痛苦罢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她们的问题了吧。想到这里,我感到了无边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