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办公室的烛火在赛雷霍克的铁面具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莉维娅站在猩红地毯的边缘,靴尖距离地毯上的蓝晶花纹恰好三寸——这是她花了三个月观察才确定的安全距离。

"西北区的旧教堂需要'清理'。"霍克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金属质地的回音让每个词都像钝器敲在颅骨上,"你最近表现得很'专注',这个任务正合适。"

他刻意重读了"清理"二字,戴着铁手套的指尖正把玩着一枚蓝晶碎片。莉维娅看着那片蓝晶在烛光下折射出血管般的纹路,突然想起上周处决的那个少年——他的眼角也有类似的蓝色血丝。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拒绝意味着承认心虚,现在的监视让她除了赛雷的邀请之外没有任何接触真相的手段,接受则要面对无数精心布置的杀机。就像站在悬崖边接住敌人抛来的绳索,明知绳索另一头系着刀刃,却不得不握紧。

"遵命,大人。"莉维娅行礼时银发垂落,遮住了她微微收缩的瞳孔。转身瞬间,她余光瞥见霍克将蓝晶碎片按进桌面的凹槽,墙角的圣像眼睛随之亮起诡异的蓝光。

正午的市集人声鼎沸。莉维娅在香料摊前驻足,指尖抚过肉桂粗糙的树皮。商贩正忙着应付其他顾客,没人注意到圣殿骑士盔甲的立领内侧,那枚监测胸针开始泛出不自然的红光。

她拿起一根肉桂,银制腰扣"意外"刮破食指。血珠渗入肉桂褶皱的瞬间,胸针红光骤然熄灭。当商贩转身时,只看到审判官大人将染血的香料扔进垃圾桶,白手套上干干净净。

废弃教堂的尖顶刺破暮色,外墙爬满蓝晶苔藓,像圣徒尸体上滋生的霉菌。莉维娅在铁门前停下,锁孔边缘的刮痕还闪着金属光泽——不超过两小时前有人来过。

"按章程处理污染源。"她高声自语,声音刚好能让潜在监视者听清。佩剑出鞘的铮鸣惊飞一群乌鸦,剑刃却只是公事公办地挑开锈蚀的门锁。

地下室的霉味混着某种甜腻的药水气息。莉维娅的靴跟踏在台阶上,每一步都精确模仿着审判官标准巡查的节奏。当第七级台阶发出空响时,她假装踉跄,裙甲"无意"扫过墙面,刮下一片蓝晶苔藓。

"令人怀念的气味。"

怀表链的轻响从黑暗中传来。莉维娅的剑纹丝不动,但脖颈后的烙印突然刺痛——维吉尔·奥古斯丁从拘束椅后现身,左手手套沾着的蓝晶粉末正簌簌落下。

"奥古斯丁大人。"她行礼的幅度恰到好处,既不失礼又不卑微,"没想到会惊动您。"

维吉尔抚过椅背上的血迹:"审判长派你来...整理'旧物'?"他着重咬字的方式让"旧物"听起来像具尸体。

"只是按章程处理污染源。"莉维娅的剑尖指向墙角一堆注射器,"若是大人发现异常,我会上报审判庭备案。"她刻意强调最后两个字,指节在剑柄上收紧到发白。现在只能赌一把,奥古斯丁会遵守规则,不会击杀不直接隶属于他的人。

维吉尔笑了。这个笑容让他古典雕塑般的面容突然鲜活起来,却让莉维娅想起解剖课上被剖开的青蛙。他的怀表链擦过拘束椅,露出压在下面的半页笔记——"火种级血脉"几个字像伤口般醒目。

莉维娅走向墙壁检查霉斑,制服裙摆扫过地面时,暗袋里的玻璃瓶已悄然接住滴落的蓝晶溶液。她故意让胸针蹭过墙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确认是医疗队违规操作。"她高声宣布,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厌恶,"雷恩医师的签名就在这里。"她踢了踢注射器堆,却小心不破坏上面刻意做旧的笔迹。

这些破绽明显得可笑。霍克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看穿陷阱,只在乎她如何应对。就像猫故意放跑受伤的老鼠,只为欣赏它蹒跚的逃窜。

维吉尔突然按住她肩膀。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轻得像片落叶,却让莉维娅后颈的烙印灼烧般疼痛。"你比档案描述的...更谨慎。"他的叹息带着红茶般的温润苦涩。

"阁下过誉。"莉维娅借行礼动作脱身,银发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我只是遵循章程。"她转身时踩碎了一支注射器,玻璃碎裂声完美掩盖了裙甲暗格中样本瓶的碰撞。

当她踏出教堂时,暮色已沉。一枚银质书签躺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背面刻着北沟村的地图。莉维娅用剑尖挑起书签,月光下可见极细的蓝晶粉末从刻痕中渗出——这是维吉尔"不小心"落下的礼物,也是新的陷阱。

水晶吊灯在头顶微微摇晃,将暖黄色的光斑投映在暗红色墙纸上。霍克陷在包厢最里侧的丝绒沙发里,镀金封面的《圣典》摊开在膝头。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夹着一枚银质书签,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维吉尔·奥古斯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穿着惯常的学者长袍,袖口的暗金纹路在走动时若隐若现。一位穿着暴露的妓女立即贴了上去,浓烈的香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大人需要人陪..."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刚要搭上维吉尔的肩膀。

"不必。"

维吉尔的语气依然温和,但怀表链已经无声地缠上了女人的手腕。妓女吃痛地轻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正好撞翻了茶几上的果盘。晶莹的葡萄滚落一地,在深色地毯上留下暗红的汁液。

霍克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地合上《圣典》:"连这点温柔都承受不起?奥古斯丁家的教养还真是严格。"

维吉尔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走到窗前。月光透过彩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让他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添几分冷意。他低头整理着方才被碰乱的袖口,怀表链在指间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十五年了,"维吉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还是选择在这种地方谈事情。"

霍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深色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旋转:"怎么,高贵的学士阁下嫌弃这里配不上您的身份?"

"我只是好奇,"维吉尔转过身,淡金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当年那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野兽,现在是不是还留着当年的獠牙。"

"彼此彼此。"霍克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某些人披着绅士的皮,骨子里不也是头嗜血的野兽?至少我从不掩饰自己的本性。"

维吉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框,节奏精准得像是在计算什么。片刻的沉默后,他开口道:"第七枢机大人让我带话。"

"洗耳恭听。"

"那个从火刑场逃走的实验体,"维吉尔的目光落在霍克手中的酒杯上,"枢机大人要活的。"

霍克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艾德蒙特终于意识到活着的'钥匙'比尸体更有用了?"

"他的血纯度足够引发'共振'。"维吉尔从怀中取出一块怀表,表盖上的家徽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你只需要确保...你的猎犬们别太热情。"

霍克轻笑一声,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杯底与玻璃桌面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说到猎犬..."维吉尔突然话锋一转,"你那位银发下属最近似乎对档案室很感兴趣。"

霍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圣典》的封面:"小狗偶尔会闻错骨头,打断腿就好。"

维吉尔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就像当年那只老乌鸦?死前三天还在修改遗嘱..."

包厢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霍克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但指节在书脊上压出的苍白痕迹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一向欣赏你的效率。"维吉尔最终打破沉默,怀表链在他指间绕出一个完美的圆环,"就像处理铁面乌鸦那样...干净利落。"

霍克站起身,走到维吉尔面前。两人身高相仿,目光在空中交锋。

"我一向如此。"霍克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认的威胁。

维吉尔微微颔首,转身向门口走去。在即将离开时,他的怀表链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三下——哒、哒、哒。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

等维吉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霍克才走回沙发前。他盯着杯中剩余的红酒看了片刻,突然将酒杯倒扣在茶几上。深红色的液体缓缓漫过桌面,在烛光下像极了新鲜的血迹。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漆黑的眼珠倒映着包厢内的一切。霍克与它对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三天..."他轻声自语,手指抚过《圣典》上那个锁链太阳的徽记,"足够了。"

在包厢角落,那位被遗忘的妓女蜷缩在阴影里,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但霍克早已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最后瞥向她的那一眼,让女人瞬间明白了自己今晚注定无法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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