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啊,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看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星星,但那时候却没有觉得这些东西有多么稀奇,反而是有些时候太过耀眼妨碍了她的入睡。
进了公司后,看着这些星星却又有种没有由来的同情。看着它们总是出现在同一个时间,同一片天空,同一片地点。日升而失,日落而出,永恒不变,就好像是星空的囚徒。
她忽然记起程夕说过的话——这些星星其实是宇宙中最狡猾的旅者。它们在人类目力难及的维度里悄然迁徙,当人们还在用亘古不变的星座编织传说时,那些光点早已完成了数万光年的逃逸。
所以说,那些越是看起来永恒的东西往往才是最大的骗子。
.......
缇娜一时间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脚下电梯的加速。随着失重感骤然袭来,头顶的星空开始加速远离。那些曾在她童年时期闪烁的光点,此刻正化作无数溃散的银砂,被深井般的电梯通道吞噬殆尽。
"叮"
电梯停驻时的提示声打破寂静,铁门缓缓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景象。
在平日里,作为总公司最重要的研究中心,这个入口处总是有着重兵把守。每次打开电梯的时候,总是能看见无数明晃晃的枪口对准出口处。但这次却一个人都没有,宽敞走廊中无比狼藉,四处都是散落一地的纸张,地面上满是脚印。
紧急出口处散发着悠悠绿光,甚至连大门都已经被卸掉了,依稀能看出在几十分钟前众人争先恐后的从这里挤出去的样子。
缇娜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本不应该属于这种场景的熟悉清香味道,像是上好的咖啡豆配上刚刚烧好的热水。
她扭头向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在旁边旋转餐厅的磨砂玻璃门后,一个中年男人正倚着全自动咖啡机,慢慢用机器给自己倒满咖啡,随后举在嘴巴小口的抿着。他的脸庞被红色光芒照的时暗时亮。即使是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这个男人也依旧穿着一丝不苟,胸口处的工位牌板板正正。
“以前我每次来研究层的时候,他们都向我哭穷,说他们的钱都用在研究上了,连喝杯好咖啡的钱都没留下。”斯卡拍了拍面前的机器,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这帮人在骗我。”
“如果你不查的这么严的话,估计他们不会藏的这么好。我每次来的时候,他们都想喂我两杯。”缇娜说。
两人的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就好像是在平日里在走廊里遇到一样。仿佛他们依旧是保卫科的科长和一名被关押起来的狼族女仆,而不是即将要进行厮杀的对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每个人都想着占公司便宜的话,那还怎么守护世界,这世界本来就很脆弱,只有忠诚才是最好的粘合剂。”斯卡再一次盛满了手中的咖啡杯,看向面前的少女,“我还觉得你会懂得这个道理,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是一类人。”
“是吗,我原本以为你一直都瞧不上我呢,觉得我是只失去了獠牙,只能沦落为家犬般的存在。”
“在我看来,忠犬就已经是最高的评价了。在人类的词汇中,狗是最好的朋友,是的值得信赖的伙伴。一个养了很长时间的狗即使死去了,人类也会用最高的礼仪队对待它。将它埋葬,为他悼念。”斯卡抿了口咖啡,仔细品味着其中的苦涩,“死得其所。”
“被囚禁至死,也能是一种光荣吗。”缇娜问。
“只要能得偿所愿。”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为了哥哥的愿望,为了我们家族的延续,放下复仇的想法,同时也放下了自己的尊严。但现在想来,哥哥还真是个大骗子。他只是不想让我死,所以才编出这种东西来让我别做傻事的吧。”缇娜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微笑,“可惜,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有了些自己想做的事,没办法再听哥哥的话了。”
少女看向自己的手掌,轻轻攥紧了手指,她的语气很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坚定。
斯卡又抿了一口咖啡,空气中的气氛出现了些许变化。
“几十年前,我也是为了报仇在加入公司的。那个灭了我满门的家伙曾经是我公司的上司,她答应我,只要我为公司做满了一百件事,就给我一次复仇的机会。只可惜,在我做完第九十九次后,她就死在了最后一次任务中。”斯卡看向面前的少女,语气平淡,“现在,她的位置就归我了。不过我不会跟她一样画饼。此时此刻,我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缇娜没有回答,她的视线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挪开,看向了实验室的深处。片刻后,她大步向前。
狼族少女青色眼眸在黑暗中微微发光,银色长发在身后荡起,每走一步,便有些许银光从她的长发上落下,轻轻的飘落在地面上。
当第一根发丝开始流淌银辉时,少女的轮廓突然变得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氤氲。那些飘落点点银色宛如实体化的月光,每个光斑坠地时都激起一圈银色涟漪。
跑吧。
缇娜在心里默默说道。
用尽全力,当做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奔跑。
下一个瞬间,少女的身形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霜色的纹路,封闭的走廊中隐约传来了狂风的呼啸。
斯卡扭头,看向少女冲刺而去的方向。她那轻盈的身影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白色银痕,宛如月亮般柔美。途经的合金墙面不断浮现深达寸许的爪痕,和那轻柔身影形成了强烈反差。
“月狼吗。”斯卡轻声感叹,“真是好久都没有再见到过了。”
那些野兽类的怪异在狩猎总是会奔跑,它们的狩猎往往是残暴、凶狠、狂野的。但只有月狼们的狩猎除外,什么样的野兽都跑不出这样的痕迹,优雅而柔美。猎物们临死前只能看见最美的月亮,而看不见随后飞溅出来的红色。
因此,人们也称呼她们为——月狼。
.........
斯卡晃了晃手中的咖啡,看着黑色的水面留出那一轮月色的倒映,又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时候。
“不错的月色,但也比不上那一天的美。”
灯光暗下,一道雷光从黑暗中一闪而过。
片刻后,灯光再度亮起,但却已经看不见斯卡的身形。他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已经被喝完的空荡荡咖啡杯子。
..........
缇娜向着走廊尽头狂奔而去,风声呼啸划过耳边,脚步轻盈,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重新舒展开来。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尽情奔跑了,因为知道月狼的速度,所以炼金师公司对于她的脚步一直都有严格的限制。那些所在脚腕上的镣铐不仅仅是恶趣味,而是切切实实的要将其控制在公司的手掌中。
但所有枷锁,也在今天被打破了。
眨眼间,缇娜就已经冲到了走廊的尽头。穿过银色金属门的瞬间,冷调的 LED 灯光像一层薄雾裹住她的全身。
缇娜停住脚步,看向周围。
巨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机器低沉的轰鸣声。五十余台服务器机柜如灰色巨鲸般列成环形,中央区域散落着各个形态各异的机器,屏幕蓝光在防静电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它们表面的状态指示灯像呼吸般明灭。
这里是整栋科研楼的神经中枢,但显然也已经被紧急疏散了。空无一人,各个屏幕上都跳出了鲜红色的字符。虽然她看不懂这些字迹,但也明白这玩意没办法轻易突破。
在这个房间的最里面还有一扇高到屋顶的合金大门,只不过此时牢牢禁闭,大门两侧复杂的认证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打开的。
“行了,别白费功夫了。在程夕在董事会大闹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地方疏散完毕了。毕竟科研所的人可是公司的宝贵疙瘩,得把这帮白痴给照顾好了。”斯卡的声音如影随形的从身后传来,“你也不用想着有机会暴力破解,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缇娜耳朵竖起,警惕的回头看去,发现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静悄悄的靠着门框站着了。
“哈哈哈,斯卡部长说的好啊,不愧是整个公司的安保负责人,就是靠谱。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太对,可不是所有人都撤离了,我还在呢,就在门后面。”爽朗的男人声从两人上方的广播喇叭中传来。
斯卡脸色顿时变了变,“林华彬你个白痴,你为什么不撤!!”
“这不是早上起晚了吗,再加上还有实验没做完,就没赶上撤退的时候。”男人继续通过喇叭回答,“不过我相信部长大人的实力,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您继续,我得睡个回笼觉了。”
斯卡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和这么一群白痴在一起怎么才能搞好安保工作。”
缇娜竖起耳朵,扭头看向了大门。她刚刚清楚的听到了大门后确实有人的心跳声,那个喇叭中的男人没有说谎,他确实还在这个地方。
而且林华彬这个名字.....不就是炼金师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吗,这下可逮到个大人物,如果能抓住他,知道的可能就不光光是这个城市的防御系统分布了。甚至还有炼金师公司所有其它的追踪怪异手段。知道了这些信息,程夕就会宛如星辰归海,此后再也没有人能追踪到她的痕迹了。
就在这时,一股狂风从耳旁闪过。
缇娜毛发直直的竖起,瞬间进入到了银月的状态,向着旁边闪躲跳开。
就在她的闪开的瞬间,原本所在的地方就被锐利的雷光切成了两半,光芒切过的机器从中间裂开,其中的线路纷纷呈现出高温熔解的形态。
斯卡依旧倚靠着门槛站在原地,他的一只手朝着前方指去,手掌上布满了雷电光芒,电光化作利刃朝着前方延伸,如手术刀般精准的切开了面前的一切。
“就这点水平,可夺不到你想要的自由。”斯卡冷冷的说,“你的速度比真正的月光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