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内,西尔维娅倚靠在路德维希怀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但那枚放在她心口的龙血晶石正散发着温和的红光,如同微弱的心跳,缓慢地修复着她濒临崩溃的生命本源。她能感觉到路德维希的气息同样虚弱紊乱,他环抱着她的手臂虽然依旧坚实,却带着透支后的冰凉与轻微的颤抖。他为她处理伤口时那笨拙而专注的样子,以及此刻两人共享的、在这无边寒意中显得弥足珍贵的体温,让她心中那因绝境而生的恐惧,悄然化作了某种酸涩而柔软的情绪。
寂静被一声细微的、如同碎裂玻璃摩擦的声响打破。
并非来自屏障之外的虚空乱流,而是源于被路德维希小心收集起来、放在一旁的【熔炉之钥】残骸。那几块最大的暗紫色碎片,原本光芒彻底黯淡,如同死去的星辰,此刻却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
并非恢复光泽,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混乱的光芒。破碎的水晶内部,无数细微的光点如同受惊的萤火虫般疯狂乱窜,时而凝聚成扭曲的符号,时而又炸裂成无序的能量光斑。紧接着,最大那块碎片表面,竟投射出一道模糊、跳跃、充满了干扰雪花的能量图谱,映照在简陋屏障的内壁上。那图谱混乱不堪,线条剧烈抖动,色彩斑驳杂乱,却隐隐透出一种宏大而令人不安的结构感,仿佛是某个庞大存在的濒死心电图。
几乎在碎片异动的同一时间,原本闭目调息的路德维希猛地睁开了眼。他那双黯淡的金眸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并非看向那闪烁的碎片,而是仿佛穿透了屏障,穿透了这片虚无,望向了遥远的主世界方向。
“怎么了?”西尔维娅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
“……法则之网,”路德维希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它在……震颤,不,是痉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像是……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西尔维娅的心猛地一沉。她看向那在屏障上疯狂跳动的混乱图谱,又看向路德维希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沉重,瞬间明白了什么。
【始源熔炉】的激活虽然中断,但他们在那一瞬间触碰本源、注入融合力量的行为,以及随后钥匙破碎、核心崩溃引发的恐怖反噬……这一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产生的涟漪,此刻正以远超想象的规模和速度,席卷整个主世界!
“我们……”西尔维娅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路德维希没有立刻回答,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混乱的能量图谱上。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尖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银色龙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投射出的光影,试图从中捕捉和解析那些狂乱的信息流。
他的眉头紧锁,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无数飞速闪过的、扭曲的符号和能量频率。偶尔,他会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带着古老韵律的龙语呢喃,像是在解读某种失落的星图。那些音节复杂而拗口,带着时间沉淀的威严,却又因他此刻的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
西尔维娅看不懂那混乱的图谱,也听不懂那古老的龙语,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路德维希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专注到极致的气息,以及那份试图从混沌中理出秩序的强大意志。她安静地依偎在他身边,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将自己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的、带着银绿紫芒的变异力量,通过两人交握的手,极其缓慢而温和地渡入他体内,希望能稍微缓解他的精神消耗。
路德维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举动,解析图谱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双金眸中倒映着她带着担忧和信任的小脸,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没有拒绝,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这是……世界本源的哀鸣,”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图谱,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解释的耐心,“每一次剧烈的能量波动峰值,都代表着某处法则结构正在发生剧变……你看这里,”他用指尖在空中虚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仿佛由无数交错光线构成的符号,“这个频率……是生命神系的权能波动,但它正在急剧衰减,而且……混杂着不属于这里的、更深沉的寂灭气息。”
他的指尖在空中划动,银色的轨迹勾勒出古老而晦涩的符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推演。西尔维娅凑近了一些,好奇地看着他指尖流淌的光芒,那复杂的轨迹让她眼花缭乱。
“这又是什么?”她指着图谱上一个不断闪烁、如同黑色太阳的区域问道。
路德维希凝视着那个区域,眉头皱得更紧:“那是……‘阴影沼泽’,一片早已被遗忘的古战场,据说曾有古神陨落于此。现在,那里的空间法则变得极度不稳定,而且……我感知到了一种非常熟悉,却又极其危险的能量在苏醒……像是……某种古老的‘守墓人’。”
他一边解释,一边手指在空中快速变幻,偶尔会“不小心”擦过她的鼻尖,或是拂过她耳畔垂落的月白色发丝。西尔维娅能闻到他身上那混合着血腥、星尘与龙息的独特气息,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危险而令人心悸的吸引力。她微微红了脸,却并没有躲开,反而更专注地看着他,努力想要理解那些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信息。
“所以,”她努力消化着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们搞砸了那一下,结果……整个世界都跟着倒霉了?”
路德维希的目光从图谱上移开,看向她,眼神复杂。“不能完全这么说。”他沉吟片刻,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更像是……我们提前揭开了某些脓疮,或者说,用力推倒了一面本就摇摇欲坠的墙。诸神黄昏的进程,被我们极大地加速了。”他顿了顿,看着那依旧在疯狂跳动的图谱,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世界……比我预想的还要脆弱。我们只是轻轻敲了一下门,它的根基就开始摇晃了。”
屏障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那破碎钥匙投射出的混乱光影在无声地诉说着外界的风暴。西尔维娅看着路德维希苍白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份对世界命运的忧虑,忽然觉得,之前那些关于个人安危的恐惧,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他的手,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桀骜不驯的光芒。“那就让我们回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给那些摇摇欲坠的柱子再添一把火!”
路德维希怔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以及那份对他的全然信任,心中的沉重似乎被驱散了不少。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带着一种安抚,也带着一丝纵容。
“好。”他应道,金色的眼眸重新聚焦在图谱上,但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解读,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选择,“既然世界已经开始‘发烧’,那我们确实该回去……看看哪些‘病灶’,最需要‘治疗’。”
他的目光在图谱上缓缓移动,掠过一个个代表着神祇权能、地域法则或古老存在的能量标记。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极其黯淡、却又在这次本源震荡中异常活跃的区域。那里的能量波动极其诡异,既有神圣的光辉,又混杂着深沉的暗影,更重要的是,它与【始源熔炉】核心区域崩溃前散发出的某种特定频率,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找到了。”路德维希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危险意味的弧度,“一位‘老朋友’,似乎在这次震荡中……不小心暴露了祂藏得最深的秘密。祂与本源的连接方式,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特殊’。”
西尔维娅立刻凑了过去,眼中闪烁着好奇和跃跃欲试的光芒:“‘老朋友’?哪位倒霉蛋?”
路德维希眼中闪过一丝腹黑的光芒,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是执掌‘命运与因果’的莫瑞甘三女神之一,那位最喜欢躲在幕后编织他人命运的‘编织者’。祂的神国据说建立在时间的夹缝中,极难寻找。但现在看来……祂的神国,似乎与某个‘不该存在’的本源碎片,有着过于紧密的联系。”
“命运女神?”西尔维娅挑眉,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兴奋,“听起来就是个喜欢背后搞小动作的家伙。所以,我们回去就先找这位‘倒霉’神祇的麻烦?”
“准确地说,”路德维希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搞事火焰,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共谋坏事”的默契,“是去‘拜访’一下,看看祂是否需要一些……‘帮助’,来适应这个加速变化的时代。顺便,或许能从祂那里,找到一些关于如何更‘安全’地与本源打交道的线索,甚至……找到离开这片虚空的途径。”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疲惫、伤痛和挫败感,似乎都在这个新确立的目标面前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危险刺激与复仇快意的昂扬斗志。即使身处绝境,即使前路未卜,但只要有了方向,有了彼此,他们就无所畏惧。
路德维希将目光从图谱上收回,深深地望进西尔维娅的眼底,那里面映照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庞,也映照着她眼中不灭的火焰。他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
“无论回去将面对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最古老的誓言,直接在灵魂连接中响起,“我们一起。你准备好了吗,我的……‘弑神新娘’?”
“随时奉陪。”西尔维娅毫不犹豫地回答,唇角扬起一抹绚烂而无畏的笑容,主动凑上前,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
虚空依旧死寂,屏障外的黑暗深邃无垠。但在这小小的、由龙力构筑的巢穴中,两颗紧密相依的心,已经点燃了足以照亮前路的火焰。破碎的钥匙碎片依旧在闪烁,映照着主世界加速到来的黄昏,也映照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与征服的光芒。而那混乱光影的最深处,似乎有一双冰冷的、漠然的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未知的命运回响。返回主世界的路途或许艰难,但新的狩猎,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