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里明明就不应该还有魔物剩下了。
是哪个幸存者被那一地的尸体吓到了么?
“咚——”
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闷响,紧接着是木质家具被暴力推倒的碎裂声,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闹,愈演愈烈。
这可不是一句被吓到就能解释的。
梅芙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感知魔法也随之发动。
视界中,赫然出现一团显眼的魔力。
是刚才感知力下降没有发现,还是说……
但并没有什么时间可用来纠结,梅芙放下手边两块魔晶石就冲出了库房,上楼就向声音源头疾驰而去——
如果修道院中还有魔物存在,那手无寸铁的希尔娜显然会是最好的目标。
哪怕只是为了她,也必须行动起来。
更何况,那团魔力,她绝对见过。
转过几个弯,梅芙拖着疲惫的身子,穿梭于满目疮痍的走廊。
魔力爆发确实被限制在了教堂附近,余波却仍是对修道院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倾倒的杂物横七竖八地挡在路上,极大影响了梅芙的速度。
得快点。
终于咬着牙到达魔力所在。
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两个身影。
梅芙几乎是一下认了出来。
走廊尽头,维太太正紧紧搂着小杰克,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急促的喘息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只是颤抖着死死盯住房间内的模样,绝望与惊慌交织在眼中。
“不要……求求你……醒一醒……”
终于挤出一丝嘶哑的低语,如被恐惧扼住喉咙般无力。
哀求突然被金属撞击的爆裂声碾碎。
一道寒光劈开木门,飞溅的碎木屑簌簌落下,撒向两人,却是被维太太全部用身体挡住。
小杰克的脸埋在她怀里,听闻巨响猛地一抖,微微抬头却是被按了下去。
维太太有些粗糙的手颤抖着,却是如往常一般,轻揉几下男孩蓬松的头发。
“乖……不看不看,马上就没事了。”
自己却是仰天闭上双眼,浑身脱力不再挣扎。
男人魁梧的身躯随之从门框中挤出,却是迈了几步,不动了。
老杰克。
他就那么站在那,身体不自觉地抽动着。
忽然察觉到走廊另一头的动静,动作微微一滞,没有理会。
却是一步一顿,左右腿依次抬起,转动,落下,整个人如生锈的机器般缓缓转了过来。
抬眼望来,右眼的猩红亮起。
左眼却仍是黑色。
在昏暗月光下,那乌黑短发的发尾竟隐隐泛出几分银白色来。
右手倒提着金属油灯不断抽动,灯油不断滴落在掌心,在皮肤上烫出一个个水泡。
手腕却是被左手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紫红色的血珠顺着油灯的铁柄缓缓流淌。
人类的血红之上,附着盈盈的蓝色微光。
毫无疑问,这就是与修女们完全一致的症状。
但那不可能,那时从地牢中离开时她明明确认过的,奇怪的魔力已经被完全清除掉之后才把老杰克送去教堂的修女那里接受治疗。
是什么时候……
等等。
她把他,送到了教堂?
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脑海。
那晚,她把奄奄一息的他,送到了全城唯一灯火通明的教堂。
而那时夜晚的大教堂,毫无疑问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那……
修女随手扛起老杰克的身影,与眼前颤抖的魁梧男人渐渐重合,思绪闭合的刹那,难以置信的结论在脑中如惊雷般炸响。
那她岂不是亲手将他……
“圣女……大人……么?”
断续的字句,嘶哑着从他的口中吐出,将梅芙的思绪唤回。
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一字一顿,艰难地吐出词句来。
不像是修女们的呓语,多了几分挣扎与不甘,似是在抵抗些什么。
右手却忽地挣脱了钳制,将金属灯座缓缓高举,指向脚边发抖的维太太母子。
“圣女……大人?”
维太太闻言一怔,转过泪眼来,模模糊糊间正望见了走来的白袍少女。
哪怕是变成那副样子,也是会保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的,之前的修道院中的修女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在威胁么?
这个距离,借助魔法可以轻而易举解决掉他。
只是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做出在维太太面前杀掉老杰克的事情。
她是魔族,不是恶魔。
而且如果能控制住老杰克的话,也许也不是不能想办法让他变回去?
思索间,老杰克的脸忽地扭曲,右眼猩红忽明忽暗,左眼却死死盯着妻儿,浑浊的泪水混着血丝溢出眼角。
右臂剧烈颤抖,将手中的灯座高高砸下。
休想。
指尖微动,白金色圣光化作透明光幕,几乎是瞬间将瑟瑟发抖的母子两人包裹其中。
绝对不能再因为她死人了!
维持着光幕的同时,右手划出冰蓝色的轨迹,数道魔力锁链自虚空而出。
只待老杰克被光幕阻滞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就能瞬间将其制服。
魔力不多,必须省着点用。这也是梅芙当下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了。
只是预想的光幕震颤迟迟没有传来。
抬头望去,泛着寒光的灯座在距离维太太头顶咫尺之处,骤然停滞。
被看穿了么?
不,不是。
借着微弱的月光,梅芙能看见。
五指收紧,指甲深深掐住灯柄,剧烈颤抖着就要脱手飞出。
右臂却不住的抽动,暴起的血管如活物般突起,泛起阵阵诡异的幽蓝来。
“呃啊——”
一声低吼,右臂忽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翻折,手中灯座也随之划过一个弧度,重重砸在左肩之上。
灯座尖端直接贯穿了肩胛,隐隐从坚实的后肩透出尖端,血流如注。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细小碎片四散飞溅。
灯油倾泻而出,翻卷的伤口之上随之升起阵阵白烟。
方才气势汹汹的老杰克微微迈出几步,却是两臂忽然脱力垂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重重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唯有那暗红与荧蓝交融的血浆,在身下伤口之处缓缓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