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动静也逐渐消停了,钟楼的摆针早已挪移至钟表正上方,阵阵钟声自塔楼响起。
少女单薄的身影坐落于皎洁的月光之下,银白色的及腰长发仿佛倒映着满天星辰。
猩红色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远方,思绪不知道漂泊到何方。
虽然微风凉飕飕的,但少女似乎并没有因为微风的凄凉而退却,反倒是有些享受。
阵阵脚步声自门前处传来。
穿着一副玩偶老虎睡衣的穗鸣缓步走了进来,灰白的发丝之上还遗留着点点水珠,看来是懒得吹干,反正又得不了病。
“哟,低头思故乡呢?”穗鸣打趣地问道。
少女并没有理会穗鸣的胡思乱语,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
“那先说好了啊,你睡这个床,我睡沙发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天空不犯陆地。”
穗鸣径直走向了那单薄薄的沙发,随手拿起一旁的被子就盖在身上,似乎是准备睡觉了。
看见穗鸣孤单的背影,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感顿时占据了她的内心。
悲悯,孤独,这可能是对于这种感觉的最佳诠释吧。
穗鸣的背影给她一种感觉像是从血腥沙场所归来的老兵一般,在亲眼目睹了世界的残忍之后,早已看淡了万般一切。
不是对于世界的痛恨,也不是对于命运的无常,而是可悲,一种无法想象的可悲。
但她又何尝不是那样的。
独自一人的漂泊,身边唯有潮水与迷茫的灵魂相伴。
就连死者的灵魂都能够转生,向着不一样的明天而翱翔。
但她只能久居于此,脚步深陷潮水之中。
束缚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职责的枷锁,而是出于她对生命的尊敬。
虽然身躯早已消散,但他们的一生,值得敬畏。
但就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敬畏,却紧紧束缚住少女的身躯,令的她无法动弹。
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吧。
“真是的……”冥笙轻叹一口气,似乎是做出了妥协。
“喂,没睡吧。”冥笙招呼道。
“哈——呼,哈——呼——”
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内忽然传来了似假似真的呼噜声。
冥笙只感觉自己的拳头有些硬了。
似乎是从老远就察觉到了少女传来的阵阵寒气,穗鸣立马便认怂了。
“没睡,咋了?”
“无聊,陪我聊聊天。”
“嘁——原来威猛无比的死神小姐也会有无聊的时候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穗鸣还是很老实地踢开了被子,爬到了冥笙给他留的空位上。
二人就这样肩并肩坐在床的两侧,一身奇葩老虎睡衣的穗鸣就这样葛优躺在右侧。
冥笙则是单手托腮,目光望着窗外的明月。
“月光,原来如此明亮吗?”冥笙率先开口感叹道。
“那有什么的,我都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不说有几十万次,至少都有几万次了。”
“所以你到底活了多久?”
“问这个干嘛?”
“单纯好奇。”
“不知道,我也没数,大约都有好几万年了吧,至少我印象中有那么久。”
“那这几万年来,你不会感觉到孤独吗?物是人非,岁月跃迁,故人相继离去。”
“会啊,但这便是永生的代价,看着所有人离开,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反抗着一切。”穗鸣似笑非笑道。
“故事的序曲仍在上演,我又怎有迷茫不定的理由?”
但冥笙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无论是表面上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亦或是日常中那些看上去完全荒谬的行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虽然她不清楚少年究竟经历过什么,但只知道,他,早已破败不堪。
身躯上,亦或是灵魂上,他早已不是往昔的自己。
“旁白,你好像说的有些多了。”趁着冥笙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功夫,穗鸣脸色低沉的说道。
“那你呢?冥海的摆渡人,你是否也会因无尽的孤独而迷茫?”
“并没有,也许是早已习惯了便是。”
“那片苍白的虚无,反复无常的天空,无尽迷失的亡魂,的确很容易令人习惯。”
“我倒是觉得那里还挺美的,可能称不上春色满园的那种,但我觉得还是有一种宁静的美感。”穗鸣评价道。
“即便是最为美丽的景色,让你在其中生活个百来年你都会觉得厌倦,更何况是数千,数万年。”
“也对。”罕见的,穗鸣并没有反驳。
“所以说,你就是单纯在冥海那破地方呆了好几万年?没有任何人过来拜访?”穗鸣忽然有些好奇道。
“是这样的……没错。”冥笙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并不怪她,冥海本身便是独立于本征以及域外的存在。
除开穗鸣那样的bug,任何人妄想进入冥海除了自然死亡以及冥笙的权能之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除非他有自信跨越充斥着混沌的世界间隙,但这显然更不可能。
这样也导致了冥笙只能通过少数亡魂的记忆,以及极少数次能到本征的机会来了解这个世界。
但往往这些机会并不能提供多少的乐趣,可能没过几天自己又要回去处理事情了。
幸好最近世界的动乱没有以前那么频繁,她也不需要经常去处理事情了,这才让她能够从冥海那个监狱中出来看一看。
总的来说,她还是幸运的,能够遇见穗鸣这家伙。
“那你可真就错过了许多呢。”穗鸣笑道。
“这世界可比你想象中的要丰富,虽然创痛苦疾仍在蔓延着,但是,这世界从来就不缺乏美好。”
纵使满身疮痍,仍要心向明曦。
“那就请你让我见识一下这世界的美好,可以吗?”冥笙嘴角微微泛起,向少年发出了最为诚恳的请求。
“一言为定。”少年发誓道。
这是穗鸣有史以来第二次发誓,而他的誓言,可远比他平日里轻浮的话语要珍贵。
“好了好了,天都聊完了,挨打也挨了,别在到处胡思乱想了,冥笙小姐。”
但少女的目光却紧紧盯着穗鸣,好似什么东西忘了一般。
“你,下去。”冥笙冷冷地开口。
“哎~别嘛,沙发真的好难受的嘛。”
“行,行吧,就这一次。”
冥笙脸霞微微泛红,虽然她也不清楚让一个男人睡在自己身旁代表着什么意义,但她总感觉不妙。
而果然,穗鸣总能给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