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TTK这种把网名当真名用的人出来玩的最大好处,就是你可以真的把这家伙当成那种在任意一个互联网论坛上顶着个卡通头像,然后跟你分享各类资源的阿宅女网友信任。

我头一次认识她是在一个无聊到腐烂的炎热的中午。那时候我一边掰着指头数钱,犹豫要买根什么牌子的冰棍儿,一边在刚摸索明白的黑网上找点适合我这种出身杏林世家的叛逆仔的脏活干。

嗯,那个时候她在黑网上的id就是“TTK”——后来我才知道当初卖我网站的那傻比推过来的居然是这个“赏金猎医网”——TTK当时也是个刚从无良中间人手里弄到渠道的菜鸟,在新人论坛里刷到我发的帖子;然后我俩就惊喜地发现我们居然在同一座城市里,然后就是见面和熟悉,然后就是打打杀杀,然后还来不及过渡到需要考虑人情世故的段位,便被地震、海啸和瘟疫弄烂了未来。

明明经验和装备都在一次次任务里升级。如果不是这场破烂灾变,说不定我们再干几年,就能带着最后一笔大单的结款去对岸大国找个安全的地方养老了。

哦对了,春川夜子,这就是她的真名;线下见面后我磨了两天她才告诉我。那时此人正顶着一头染了好几年的白发,加上天生的红瞳,看上去像极了个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中二病。

唉,但是事实证明这家伙真的很靠谱啊。不得不感叹她居然能在福分用不完的同时也能不被自己的运气抢了风头。虽然包括我在内的大批异能者的出现都是灾变病毒广为流传以后之事,但TTK的好运在此之前就一直存在——并且救了我们无数条命。

“你看啥呢?给我也瞅瞅呗?”

我有时真的好奇这个暴力白毛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像她这样在大开的窗户面前如君临天下般俯瞰下方鬼哭狼嚎的尸群,任由夹杂着血腥气的微风吹向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TTK总是我们两个里看起来更冷静也更有智谋的那个,但我总觉得她有着某种对于剥夺生命的渴望与冲动。

“没什么。在想我们等会怎么出去。”

“那算我们倒霉呗,刚刚的动静这么大它们都被吸引过来也没辙哇。”

我伸伸懒腰,把背后的复合弓丢在一边。刚刚的长途跋涉早就把腿脚累得生疼,反正这群东西一时半会也打不进来,不如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会。

“你不觉得这群丧尸很不对劲么?”

“怎么?他们是从生化危机穿越来的?”

TTK抱臂凝望着染血的窗台,她的背影莫名冷峻,脚尖在这场电影院所放映最后一部作品的宣传台上轻轻点响,犹如一位傲立船艏的舰长。这家伙每次突然摆出这样一副耍帅姿态的时候往往都是在思考,我不禁期待起又要有什么样新奇的发现从她口中蹦出。

“它们很有纪律性,比之前我们遇到过所有怪物都更具威胁。”

我一个骨碌翻身而起抄起地上的弓,快步走到窗前和她并肩向外望去。然而,除却一阵带着腐败腥气的热浪,以及无数由烂肉加锈铁拼成人形的恶心组合,我实在没法从这帮一边呓语一边试图挠烂混凝土墙的活死人群中看出什么战术。

“你踩的可是大导演知野千秋的立牌诶,被他的粉丝看见肯定要挨骂。”

“鬼才在乎,这种文艺b拍的片没有一个能让我看到二十分钟以后的”

“我还挺喜欢他拍的那个叫啥的爱情片的......”

TTK微微侧头,此刻我从那双血红的眼里读不到除了不耐以外的任何东西。一方面,我大概是踩了她的雷区,这家伙对所有需要半小时以上进行品鉴的现代传媒作品抱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另一方面,她绝对是手痒了——对她来说,每天终结几条不该活着的生命就如呼吸一样自然,而那些丧尸无疑是绝佳的屠戮对象。

“你看,月山。这些堆在我们门前的丧尸都已经高度腐烂,几乎没有正面战力,而——”她不动声色地扭转目光,示意我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而在我们对面的那栋商场里,我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影子。”

“没听懂——我也没看着。”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还没有锁定具体目标,就在门口堆积成肉山的尸群?有东西在命令它们堵住我们的门,迫使我们不得不选择......嗯......”

她从窗台慢慢退回,开始抬头仰望四周。我随之开始四下打量,却没发现一块断木横在自己脚下。随着靴底在那块光滑的红漆栏杆上呲溜一声,我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连带拽着TTK一并躺在了地上——然后她就结结实实地枕在了我的全身,我感觉那个瞬间自己已经构思好了遗嘱。

“嗯......对啊。”

TTK躺在我的身上并没动弹,我费力地仰起脖子,突然望到在我们从未关注过的一个视野死角里,居然藏着一个精巧的小观影台。阳光沿着其上明显是属于贵宾席位华美雕饰流淌而下,我们沉默地对视,而后快速爬了起来。

“明白了,也就是说有东西安排丧尸堵门,然后又试图让我们找别的出路——比如这个观影台。”

“是的,一般这种包间都有专用电梯;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在地上看到直升机残骸了?”

“啊,所以为了给坐直升机来的贵客提供服务,电梯井都会留一层直通......”

“楼顶。”

“真聪明啊夜子。”

“你也是,茶。”

我打量着那个被夕阳映得美丽万分的包厢,天空中的云朵甚至都在其上方的天花板破洞里清晰可见。我令微风在指尖环绕,把它从这座建筑的疮疤里送出,试图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月山茶掷骰:1d100=73,普通失败』

『“暗骰”已发动,修正:1d100=2,大成功』

气流带来的消息比我想象中精确万倍,它透过破损的墙壁疾速而出,而后借力外边的风,无孔不入地拂过整个街区。TTK没有看错,那个巨物就这样蛰伏在我们对面的商场顶楼,看样子是正等待着我们攀出电梯井时发动突袭。

“所以怎么办?对面确实有个随时等着跳过来的大家伙。”

“你问出这个问题,只能说明一件事。”

“啥啊。”

“你还是不够相信命运的垂青,是不是?”

一整天都波澜不惊的TTK总算是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带着残忍杀意如刽子手炫技般傲慢的微笑。她从腰间抽出长刀和手枪,而后快步走向我们刚刚所处的,距离地面将近十米的二楼的窗户。

“不会吧?”

“会的呀。”

于是她如同早有预谋般翻身而下,仿佛街道上满是柔软Q弹的海洋球,而非张牙舞爪的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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