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娜蹲下身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歪着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株低矮的灌木。
它的枝叶并不繁茂，甚至显得有些稀疏，几片深绿色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看起来和普通的灌木没什么两样。
她眨了眨眼，伸手轻轻拨开叶片，想看看底下是否藏着什么玄机。
然而，除了略显粗糙的枝干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唔……看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嘛。”
她小声嘀咕着，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显然有些失望。
莉娅娜绕着灌木转了一圈，眼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
她原本以为所谓的“土豆树”会是那种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高大乔木——说不定还会像童话里那样，金灿灿的土豆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摇晃。
可眼前这株低矮的灌木实在太过普通，粗糙的枝干上零星点缀着几片深绿色叶片，连朵像样的花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土豆了。
“露可，”她蹲下身来，指尖轻轻戳了戳灌木的根部，“这土豆不会还是埋在地下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似乎和自己之前见到的土豆差别也不是很大。
“当然不是，不过第一批种植的土豆已经摘下来了。”
露可蹦蹦跳跳地绕到莉娅娜面前，小手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在这块地上，土豆长得可快啦，简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从种下去到收获，只用了两周多的时间呢！”
莉娅娜的尾巴猛地竖了起来，龙瞳微微收缩。
“两周？！”她一把抓住露可的肩膀，脸上写满了震惊，“普通土豆不是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成熟吗？这到底......”
但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那片刚被净化的土地，嫩绿的草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难道说，被她净化过的土地，连作物生长速度都会......
不不不，再怎么说也有些太离谱了。
这肯定是土豆自己的努力。
抛开基因不谈，你想想看，一个从小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孩怎么可能长得又快又壮又高呢？
但如果把他放到一个营养过剩，不愁吃不愁穿的环境里，那他不得可劲的长啊？
放到土豆身上也同理，这片地刚被净化，养分多得都要溢出来了，土豆们当然要抓住机会疯长啦！
想通了这一点，莉娅娜也不再对此纠结。
但她还是叹了口气：
“可惜，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土豆成熟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小露可吗？今天来得可真早呀。”
莉娅娜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沾满泥土的围裙、扛着锄头的农夫正笑眯眯地站在田埂上。
阳光给他晒得黝黑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眼角堆起的皱纹里还夹着几粒泥土。
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露可立刻欢快地挥舞着小手：“杰恩爷爷！我带莉娅来看土豆树！”
老杰恩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莉娅娜友善地点点头：“这位小姐看着有些面熟啊？”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扬起了一抹惊讶：“您莫非是之前跟在领主大人身边的那个小朋友？”
“啊……呃..……算、算是吧。”
莉娅娜局促地站起身，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
阳光照在她突然变得修长的身形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陌生的影子——一个月前，她还得抬头仰望这些人类，但现在却基本已经不需要抬头就能和他们对上视线了。
露可眨巴着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突然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对啦！莉娅可是龙裔，长得可快啦！”
“原来如此……”
老杰恩虽然没完全听懂什么叫“龙裔”，但听起来就是个了不起的身份。
更何况还是领主大人亲自带在身边的人，他不由得站直了些，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沾满泥土的围裙边角。
“那边的荒地已经被莉娅净化啦！可以重新耕种了哦！”
露可欢快地蹦跳着，小手指向那片曾经几乎寸草不生的荒田。
老杰恩正要点头，但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了。
他布满皱纹的脸慢慢转向露可，浑浊的眼睛渐渐睁大：“等、等等......小露可你刚才说......农田可以重新……耕种了？”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握着锄头的手青筋凸起。
远处，微风吹过那片曾经寸草不生的土地，现在正泛着健康的黑褐色光泽，几株嫩绿的草芽在风中轻轻晃动。
“就......字面意思的？”
老杰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美梦，“那片被诅咒了这么多年的……死地？”
露可重重点头，发辫跟着一跳：“嗯！全都是莉娅净化的哦！”
老杰恩手中的锄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布满老茧的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有浑浊的泪水渗出来，在晒得黝黑的脸上冲出几道痕迹。
“神迹啊——”
看着老杰恩颤抖的背影，莉娅娜却想到了别的事。
她微微俯身，凑到露可耳边轻声问道：
“你看上去和这里的大家......关系还不错？”
露可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小手不自觉地揪住莉娅娜的袖口：“嗯！大家都对我特别好！”
“隔壁的铁匠大叔还专门用废铁为我打造了件适合我用的农具呢。”
莉娅娜的尾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在身后轻轻摆动。
她望着远处，三三两两开始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他们皮肤上沁着汗珠，却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友善的目光。
人心中的成见本该是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改变。
但现在看来，自己像是多虑了。
而老杰恩终于直起身来，粗糙的手掌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却怎么也擦不净纵横的泪痕。
他转过身，突然对着莉娅娜深深弯下腰，佝偻的背脊在阳光下绷成一张拉满的弓：“这份恩情......”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固执，“我们子子孙孙都会记着。”
听到这话，莉娅娜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想要扶起老人：“别、别这样！我只是......”
“您就让老头子行完这个礼吧。”
老杰恩执拗地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晒得发白的后颈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几十年了......自从那场大战之后，这片土地就再没长出过像样的庄稼。”
突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越来越多的农人放下锄头，朝着这片新生的土地聚拢过来。
有人跪下来捧起黑油油的泥土，有人对着天空划着祈祷的手势，几个农妇已经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露可悄悄握住了莉娅娜发抖的手指，小小的掌心温暖又湿润：“看，这就是大家真正的心意哦。”
莉娅娜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看到了站在民众中间，面带笑意看向她的伊格雷斯和米露雅。
莉娅娜望着田埂上越来越多深深鞠躬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净化了一片土地那么简单。
她替这些可怜的普通人……找回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