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观众在哭哦。”正子凑近枫耳边低语，呼出的热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排戴圆框眼镜的女生正用袖口擦拭镜片，身旁的老者紧攥着写满笔记的纸页，指节发白。
穿藏青制服的逻卒早已离席，空荡的座椅间遗落着半截未燃尽的卷烟，烟头的火星在阴影里明明灭灭，最终消逝于夜色。
后台的木门突然被叩响，节奏与演出时的鼓点微妙重合。
“我去开！”甘棠抓起竹杖就要起身，被千华一把按回座椅。琉璃色的瞳孔扫过门缝外晃动的阴影，千华解开束发的缎带，将散落的乐谱迅速塞进琴凳夹层。
门外站着穿驼色风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条与千华有七分相似。
“千华...”
“哥...你还...家里还好吗？”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沉默了许久。
“演出很不错。”
“嗯...”
“我...”
“我...”两人异口同声，却都在说出第一个字时默默低下头。
“急死人了！两个不坦率的家伙！”甘棠总是适时的破坏气氛，她瘸着腿却扑上去要强行给两人来个重逢的拥抱。
甘棠扑过去的瞬间，风衣下摆扫落谱架上的节拍器，金属摆锤撞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哒哒声，像颗永远追不上时间的心脏。
"我...对不起，千华，如果不是我非要安排的车..."千宏扶住即将跌倒的甘棠，头却依然低着，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影此刻显得有些佝偻。"我是来告别的...父亲很生气，要把我送到朝鲜...当兵。"
千华突然抬起了头，琉璃色的瞳中映出的月色却被满溢的泪水冲破。
"这不可能......"千华的声音卡在节拍器的摆动中，咔哒咔哒的声音延续着哽咽的回响。
"没什么不可能...千华，父亲还向特高课递交了匿名信。"他将揉皱的举报副本塞进千华掌心，纸张边缘还粘着茶渍，"罪名是'用爵士乐传播赤化思想'"。
千华的手指掐进举报信，那纤细的手指将那张纸攥的留下了数道深深的痕迹。
“尽快走吧，千华。离开无情的家，离开这个疯狂的国...我不懂你们的理想，但我们说好了....我会永远支持你、保护你...”
“哥...肉麻死了，笨蛋...但这次我不打算逃了。”千华松开了手指，那张被攥的变形的纸掉落在地，谁也没有再看它一眼。“我要回长崎去，继续演奏下去。”
“对！管他的，他们越怕越说明我们做对了！”甘棠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千华，眨了眨眼。
“谢谢你，千宏先生，我也会陪着千华继续走下去。”枫也结束了沉默，走上前握住了千华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在掌心中有些微凉。
“正子也一样！”又一只手叠在了两人的手背，枫看着三双眼睛；有的含着泪水、有的依然充满着活力、有的燃烧着抗争的火焰。直到千宏转身离去，紧紧握着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四个人紧紧靠在一起直到山间小镇的最后一盏灯熄灭。
与此同时的长崎港，宪兵队的皮靴碾过《国际歌》的唱片碎片。藤本义清被反绑在吧台，威士忌混着血水从砸裂的酒柜滴落。松元久子蜷缩在通风管道里，小号握把抵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十分钟前，她刚把康米宣传册塞进号管。
"说！田中敏一藏在哪里？"军刀挑开义清的衬衫，尖锐的刀在他胸前留下了长长的红色血痕。
久子透过锈蚀的格栅看见，搜查兵正用刺刀划开爵士鼓皮。当刀尖即将捅破藏有密信的底鼓时，她突然吹响小号。
"在墓园！"她故意踢落通风盖板，"田中前辈躲在大浦天主教堂坟场！"
趁着宪兵们涌向墓园，久子钻进下水道。污水中漂浮着乐谱残页，那是千华的字迹——《笼中鸟》。
开往长崎的货船里，咸腥的煤炭堆成黑色山峦。甘棠用鼓棒在煤灰上画圈："叫'暴走少女'怎么样？多带劲！"
"像暴力团体而不是乐队。"千华擦拭着浸湿的钢琴谱，谱面被海水泡胀的蝌蚪音符宛如挣扎的胚胎，"不如叫'自由波长'——"
正子突然举起琴弓："叫'赤潮'！我见过河口的赤潮，越是压迫越要蔓延！"
船身突然剧烈颠簸。枫推开舷窗，月光正劈开乌云照在长崎港方向，那块赤色的礁岩在海浪里时隐时现。
"赤岩。"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甘棠的鼓棒敲响铁舱壁，即兴的节奏像海浪撞击礁石；千华用煤块在舱壁画出五线谱；正子的低音提琴震颤着模拟汽笛长鸣。枫将吉他抱起，轻轻弹奏着映在琴弦的月光。
"那些岩石吞掉过殖民者的炮舰，托起过渔民的木船。"
"现在该托起我们的音符了。"
货轮冲破黎明前的黑潮时，宪兵队正在焚烧俱乐部的钢琴。
第一卷：碧波与红岩 完
结束语：总之第一卷结束了，其实更新频率低并不是我在偷懒。也许有我笔力不足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不忍心写下去，因为在那个时代下姑娘们的人生必然不是愉快地、轻松地、像我们现代人一样可以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我总是在想，如果她们生活在现在会是什么样？和我们一样和朋友讨论的都是成绩、恋爱、音乐、游戏或者其他的什么吧。
也许生活在现代的枫放学的时候总会背着吉他和朋友们一起去排练室挥霍青春，也许甘棠开了个直播账号每天嘻嘻哈哈的整怪活（总觉得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来着：）），也许千华有个正常的家庭她能凭借着钢琴水平成为同龄人里最闪耀的星，至于正子和久子就姑且容我留下些悬念吧，也许到时候会吓您一跳。
非常感谢您看到这里!我会继续努力下去，把她们的故事写下去，谢谢！非常感谢！代表着枫的“红岩”和千华的“碧波”的这一卷就此结束，敬请期待下一卷《青空与黑土》，说不定您已经猜出来主要是谁的故事了呢www。
我们下一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