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调呼呼作响，试图驱散潮湿的空气。星躺在床上，听着这单调的雨声，渐渐陷入了梦乡。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微皱，似乎在重复着白天的烦恼。那是一个关于舞台的梦。一座宏伟的露天剧场矗立在山丘之上，洁白的顶棚在阳光下闪耀。然而突然间，狂风大作，黑色的乌云如同巨兽般涌来，瞬间便将整个天空染成了铅灰色。
星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头顶翻滚的黑云，想要逃离，双腿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当轰鸣声平息时，她惊讶地发现，舞台的顶棚不知何时已经被掀开了一大块，雨水开始肆无忌惮地灌入。
正当她在梦中惊慌失措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屏幕上闪烁着艾丝妲的名字。
“喂？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啊？”
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强撑着清醒问道。
【星！大事不好了！校庆用的露天舞台被大风把顶棚吹倒了！现在一片混乱，学生会那边人手不够，正召集人过去帮忙收拾呢！】
艾丝妲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充满焦急。
“什么？！”
星猛地坐起身来，睡意全无。
【我现在就在学生会室这边，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快来！】
艾丝妲匆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但手机又震动了起来。这一次屏幕上显示的是遐蝶的名字。
星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了。犹豫片刻，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遐蝶？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醒一些。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几秒才响起遐蝶平静的声音。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嗯……你是不是接到了艾丝妲的电话？”
“是……你也知道了这件事吗？”
星感觉喉咙有些发紧，黑暗中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我……我也想去帮忙。”
遐蝶的声音轻若蚊呐，像是在说服自己。
“毕竟，舞台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嗯……”
星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她当然知道遐蝶的意思。
“外面在下雨，而且已经很晚了……”
星欲言又止，她担心自己会伤到遐蝶的心，但又不能置她的健康于不顾。上周五的那场雨，遐蝶就是因为回去的路上被淋了透彻，结果第二天就发了高烧。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去。”
遐蝶似乎猜透了星的心思，轻声说道。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添麻烦的话……”
“不是的！我是担心你会感冒……毕竟上周才……”
不等她说完，星便脱口而出，遐蝶在那头轻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日的暖阳。
“谢谢你关心我……但是，如果是因为怕我感冒就不让我去的话，我会很在意。”
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哎，那好吧……我去接你。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多穿一点。还有……”
最后，她只得轻叹一声。
“……要是半路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嗯。”
遐蝶轻轻应道。
“谢谢你，星。”
……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细密的雨滴敲打着窗玻璃。星披上外套，拿起雨伞和放在玄关的自行车钥匙，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换上保暖的长裤和毛衣，套上最厚的羽绒服，再撑开折叠好的黑色防寒雨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临出门前，她又给遐蝶发了条短信。
【我出发了，很快就到你那里。】
冰冷的空气迎面袭来，让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冬季的深夜格外寂静，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映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零星亮着的几盏灯让这座平日热闹的小城显得格外冷清。
十五分钟后，星到达了遐蝶家的楼下。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在三楼走廊尽头，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遐蝶也已经穿上连体的黑色雨衣，双手搭在小推车的把手上，安静地站在那里。月光透过雨帘，在她身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的长
发用丝带简单地束起，露出纤细的后颈，让人想起童话故事里月夜下的精灵。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看到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遐蝶也带着伞一起走了过来。
“没，倒是我应该这么说……而且，嗯……”
星咬了咬嘴唇，看着她白皙的肌肤，还是有些不想让她与自己同行。
“你真的不必跟我一起去的。收拾残局的工作交给我就可以。你在家等我消息就好。”
“不……无论怎么说，我都要去。”
遐蝶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星的眼睛：
“这是我们第一次共同演出，我想和你一起经历所有的过程……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刻。”
星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遐蝶的手心温度似乎还留在她的掌心里，暖暖的，让人安心。
“嗯。”
许久，她轻轻应了一声。
通往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遐蝶的影子与星重叠在一起，就像两片树叶，在大风的侵袭下相互依偎。
她们远远就能看见学校操场上明亮的应急灯光芒，隔着蒙蒙细雨，像是一颗巨大的星星坠落在地面。越靠近学校，耳边的喧嚣声就越清晰；走到操场边时，眼前的景象让星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整洁的操场此刻狼藉不堪，那座花了无数个夜晚精心准备的舞台，如今面目全非。顶棚像一块破损的帆布一样垂落下来，压碎了木制地板。
“小心脚下！”
一个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艾丝妲身穿雨衣，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正站在临时搭建的安全区域里大声指挥着。她的头发都被淋湿了，贴在脸颊两侧，脸上却洋溢着少有的干练神情。
“棒球部的同学们，请把那些轻便的木板搬到一边！学生会成员负责清理积水！小心别踩到松动的木板！”
她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回荡在操场上。
星仔细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学生会的成员和棒球部的队友们聚集在现场。而在人群中居然发现了流萤的身影。这位曾经的青梅竹马穿着略显宽大的棒球服，正专注地和其他女生一起搬运损坏的道具；而在另一边，风堇正蹲在地上，用医疗箱为一位擦伤的同学处理伤口。
“乖~忍一下哦，马上就好了！”
她的声音依然那么活泼开朗，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也能照耀人心。
体育老师们也加入了救援队伍，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沉重的铁架，生怕伤到周围的学生。操场上一片忙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没有人选择离开。
“星，你来得正好！我们需要有人把这些破碎的木板搬到旁边的垃圾车上！”
艾丝妲很快发现了星和遐蝶的身影，她快步走过来，开始安排工作。
“女生那边人手不足，你能帮帮忙吗？”
“没问题！”
星二话不说便拉好了雨衣的拉链，虽然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但她看起来反而更加精神了。
很快，她就投入到搬运工作中。一块块沉重的木板被她稳稳地抱起，动作干净利落地转移到卡车上。即使是这么寒冷的天气，汗水还是浸湿了她的衣服。每当这时，她就会用手背擦一下额头的雨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
看着星忙碌的身影，遐蝶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她很想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平时除了看书之外，她对其他活动都不太感兴趣，就连体育课的成绩也仅仅是及格水平。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几乎无法胜任任何工作，她默默地跟在星的身后，试图找点事情做。然而每当她想要伸手帮忙时，总会不小心挡住别人的路，或者不小心碰到易碎的什么东西……几个来回之后，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
在这场抢险行动中，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
“难道……我真的不应该……”
遐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沾上了些许灰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像是在思考什么。这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蝶宝！别难过了！你看那边！”
风堇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遐蝶抬起头，顺着风堇指的方向望去。在操场的一角，学生们用蓝色塑料布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遮雨棚。几个电磁炉摆在角落里，冒着袅袅的热气。
“大家都忙了一整晚了，肯定会又冷又累。”
风堇眨了眨眼，像是早就看穿了遐蝶的心思。
“不如你去帮我们煮点姜汤吧？现在这个时间，喝点热的最好不过了。”
“我……”
遐蝶望向星，眼神中带着询问。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朝她点了点头。
“也好，你去帮风堇吧。这里的体力活交给我们就好。”
“嗯……好的。”
……
片刻后，遐蝶站在电磁炉前，认真地搅动着锅中的姜汤。为了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她甚至故意不去看星工作的方向。两个不锈钢锅里的姜汤逐渐沸腾起来，冒出温暖的香气。
她从保温箱里取出提前准备的红糖和姜片，小心翼翼地倒入锅中。每次加水的时候，都会仔细观察水位的高度，确保不会溢出……这是她唯一能够完全掌控的事情了。
“嗯……完成了。”
两锅姜汤熬制完成的时间比她预期的要长一些。
等到香气四溢时，她才擡头看向远处。星仍然在忙碌着，雨衣已经半敞开，露出里面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的衣服。她的动作依然矫健有力，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没有丝毫懈怠。
遐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此刻那种无力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希望自己也能为星分担一些压力，而不是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
可她的身体永远比大脑反应快，在想清楚能做什么之前，她已迈开脚步。
一根倒下的金属栏杆拦在了她和星之间。那是用来固定帐篷的辅助材料，在暴风雨中损坏后一直横在那里。遐蝶没有留意到这个潜在的危险，脚下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呼吸。黑暗中，她看见自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手中的托盘翻倒在地，几个盛着姜汤的纸杯在地上滚动着，沾满了泥水。
“小心！”
星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几个离得近的同学赶紧围了上来。
遐蝶躺在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右腿传来阵阵疼痛，手肘也在草地上磨破了皮。但最关心的却是星是否安好。她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这才发现到星就在自己面前，弯腰查看她的伤势。
“没事吧？”
星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她伸出手想要扶遐蝶，但又怕碰到她的伤口。
“我……”
遐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但她硬生生地将它们逼了回去。
“先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星蹲在她身边，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手套着泥水和雨水，但还是轻轻碰触着遐蝶的膝盖。
“我……我想帮你……”
遐蝶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哽咽。
“你现在受伤了，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星说着，就要伸手去扶她，可当她尝试站起时，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传遍全身。少女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强忍着不发出痛苦的呻吟，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滑。
“我来背你。”
星在这种伤势上显然很有发言权，她立刻蹲下身来，没有理会周围同学或是疑惑或是八卦的古怪目光，直接让遐蝶趴在她的背上。
“但是星，你的衣服……”
“放心，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遐蝶还想说什么，却被星坚定的话语打断。她站起身来，稳稳地背着遐蝶，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路过那堆杂物时，艾丝妲和风堇终于反应过来。风堇一把抓起放在角落里的医药箱，小跑着追了上去。艾丝妲则在原地指挥着其他人继续清理现场。
“灰宝！慢一点！我给你拿药箱来了！”
风堇气喘吁吁地喊道，星听完立刻放慢脚步，让她追上前来，只见这位身材娇小的校医助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熟练地打开医药箱，取出一瓶喷雾和绷带。
“先简单处理一下，回医务室再做进一步治疗！”
风堇蹲下身为遐蝶检查伤势，手法专业而娴熟。
在帐篷底下，她仔细地为遐蝶喷了药并缠上绷带，又掏出校医室的钥匙递给星。
“我先去给同学们分发姜汤！你先把蝶宝带到医务室休息，等会儿我再过来。”
“好，麻烦你了。”
星接过钥匙，又连忙把遐蝶背起来赶往校医室，她小心地把遐蝶放在病床上，两人都脱下了湿漉漉的雨衣和外套。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但空调的温度很快就驱散了寒意。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端碗姜汤。”
星说着，拿起挂在门口的毛巾擦了擦头发。
“嗯……”
遐蝶点点头，看着星走出房间的背影。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盒新的创可贴和一个冰袋。这些都是刚才星顺手拿进来的，甚至连纸巾都准备得很周全。
星很快回来了。
她手里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确认温度适宜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递给遐蝶。
“小心烫。”
她说着，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
“嗯……谢谢……”
少女轻声道谢，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的雨声仍在持续。遐蝶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姜汤。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流下，驱散了一些寒意，却温暖不了她僵冷的心。
“对不起……星，我、应该听你的话……”
良久，少女轻声开口，看上去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
“我……什么都没做到，还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不、别这么说！你为大家熬了姜汤，要是没有你，不知道今晚还会有多少人感冒呢。”
“但是我……”
遐蝶明白星是在安慰自己，她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藏不住话中的消极。
“我本想帮你的……结果反而让你分心照顾我……”
“可是、你做的很好啊！而且……比起那些只会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
“可是我还是……”
“好了，不要说了。”
星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保温杯从她手里拿开。
她绕到床的另一边，在遐蝶的错愕中俯下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没事的，真的没事。”
她的声音是遐蝶几乎从听过的温柔。
“只要……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遐蝶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脸颊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能闻到星身上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以及一种特有的、属于星的味道。
心跳加快了。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害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最终，她只能像一只小猫似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小，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遐蝶靠在星的怀里，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在捉弄人。就在这个温暖的时刻，校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星？是你在这里吗？”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星立刻松开了怀抱，她慌乱地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门被推开，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有着银灰色长发的女生。她穿着整洁的制服，眼神明亮。见到眼前的景象，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温和的笑容取代。
“流萤？你怎么来了？”
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开口询问，强颜欢笑着，同时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是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流萤微笑着说，目光却若有若无地在星和遐蝶之间扫过。
“艾丝妲说……在这里可以找到你，所以让我来问问。”
“艾丝妲？找我？”
“嗯，操场那边积水太严重了，我们班有几个女生搞不定。”
流萤点了点头，接过星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头发。
“艾丝妲说你力气最大，想让王牌击球手回去帮帮忙。”
王牌击球手……听到这个称号，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过她很快收敛了这个笑容，转向遐蝶问道。
“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遐蝶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脚还在隐隐作痛，但她不想成为累赘。
她知道星的个性，如果不答应，这个固执的家伙可能会一直问下去。
“那我走了，艾丝妲那边确实需要我。”
星站起身，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回头。
可她走出几步后又停下，回头担心的看向遐蝶，又补充了一句没必要的交代。
“如果有什么事……就让风堇来叫我。”
“知道了，放心吧。”
遐蝶轻声应答，目送着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缓缓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裹着绷带的脚踝。
校医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诚然，流萤与遐蝶并不熟识，甚至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保持着某种微妙的默契——井水不犯河水。原因很简单，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眼前这个人喜欢星，是与自己争夺同一个目标的存在。
“遐蝶同学……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式认识一下？”
流萤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微笑着说，遐蝶抬起头，迎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与对方面对面的交谈。
“是啊，应该认识一下……不必见外，直接叫我遐蝶就可以。”
她轻声说道，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次在棒球部的休息室里，我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抱歉。”
流萤走到窗前，望着渐小的雨幕，继续说道。
“我以为那只是星随便找的借口……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便当是你准备的。”
遐蝶轻轻抿了抿唇，想起了那段往事。
那时的她太过在意星的事情，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考虑在场其他人的感受。
“没关系……说到底，那也是我没弄清星的喜好造成的误会。”
少女默默点了点头，却在话中加入些许不愿退让的意味。
“她已经告诉我了……所以，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吧。”
“嗯，那当然最好了。”
流萤转过身，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微妙的变得沉重了些。
“既然我们都在为了星而努力，或许也应该试着相互理解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
遐蝶点点头，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她一直都知道流萤的存在，也知道她和星之间的过往。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真诚的态度，她竟无法维持那份戒备。
“你转学来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星曾经经常提起你。”
遐蝶轻声说，流萤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
但很快，她就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怪不得总觉得你对我的态度那么特别。”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空气中悄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很快，遐蝶就发现了不对劲。流萤的笑容变了——变得更加明媚，却少了最初的纯粹。那种笑容里包含着一种微妙的自信，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竞争意识。
遐蝶当然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转学生不仅曾和星有过青梅竹马的情谊，更重要的是，她远比自己更加了解星的一切。就像现在，即使流萤表面上表现得友善，但在谈话间不经意的提及的那些往事，每一个细节都能证明这一点。
遐蝶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流萤的话语。她说起星的童年趣事，说起了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说到高兴处还会发出轻快的笑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却莫名给人一种炫耀的感觉。
“星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其实是水果糖，西瓜味的。”
流萤眨眨眼，又挑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有一次她偷偷买了好多，把它当晚餐吃，结果晚上胃疼得直冒冷汗……”
遐蝶默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的扶手。
这不是单纯的回忆分享。流萤是在立威，是在向自己展示一个更加真实的星——一个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晓的星。
但她不能说破。现在的她刚刚给星添了麻烦，现在说什么都会显得底气不足。而且……遐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明白，流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所以啊，有些事情不是仅凭心意就能做到的。”
流萤忽然话锋一转，用一种近乎感慨的语气说道。
“就像今天突然的雨中集会，如果不是真的了解星的想法，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哦。”
这句话像一根刺，准确地扎在了遐蝶心里不愿触及的弱点上。
“……”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怎么会让星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还分心照顾自己？
“所以说，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智慧。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流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遐蝶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但遐蝶清楚，这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劝降？
“流萤。”
她抬起头，直视着流萤的眼睛。
自己不能再逃避了，无论是对流萤，还是对自己，亦或是对星。
“我不会放弃的，“
她轻声说道，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温和，但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想……陪在星身边，陪她登上最高的舞台，甚至是更远的未来。”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哈……”
流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恢复了平静，但眼中的神色却变得复杂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声地合上。
遐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在这个时候退缩，才是最大的错误。
良久，流萤轻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样。”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不同于刚才的那种刻意，声音中忽然带上了一丝怀念。
“我要和她一起，站在最闪耀的舞台上……这句话，是我们当初的约定呢。”
“……是在很小的时候，对吗？”
“嗯，当然，大概是在……嗯，七岁的时候吧。”
流萤走向门口，走廊上的白炽灯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银白的轮廓。
“但……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好好休息。剩下的……等你康复了再说也不迟。”
她停在门边，回过头来。
“毕竟，星说过，'比赛中最重要的是选手的健康'。我相信你也认同这句话吧？”
遐蝶轻轻点头。
这句话不仅是星的信条，也是她的准则。
“那么，我们就各自加油吧。”
流萤留下一个微妙的笑，转身离开，轻轻把门关上。
“毕竟……谁说过通往顶峰的路只有一条呢，对不对？”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医务室，留下遐蝶独自一人品味着这段对话的余韵。
她看着窗外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五味杂陈。她早已预想到自己一定会和流萤正面相对，留下充满火药味的挑战宣言的……但唯独没想过这一天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但是没关系……她想，至少这一次，她选择勇敢面对，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躲在角落里暗自揣测。
星的感情也好，自己的心意也罢……至少，现在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
当星再次回到医务室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了。舞台的清理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学生们正在铺装崭新的木地板。透过窗户，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在灯光下晃动。
“对了，遐蝶，刚刚流萤……和你说了什么？”
星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遐蝶正在整理床头的医药用品，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闲聊了几句。”
遐蝶摇摇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
她没有说出实情。
不知为何，她不想让星知道那些对话，那些关乎梦想、承诺，以及两人对星的心意的对话。也许是因为她还无法确定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些；也许是因为她害怕看到星困扰的表情；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
“哦……那就好。”
星松了口气，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尽管明天是周末，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还是让她感到了疲惫。医务室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行的轻微声响。雨水拍打着玻璃，声音在室内回荡。
“已经这个点了，要不……先回家吧？”
“也好，明天的训练计划也要重新安排才行。”
遐蝶轻声提议，星点点头，她转身拿起背包，走到遐蝶身边蹲下。
“上来吧，我背你去停车场。”
“我自己能走……呜……”
遐蝶还想挣扎一下，但右脚传来的不适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别逞强啦，我送你回去，很快的。”
星的坚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固执，遐蝶叹了口气，乖乖趴在了星的背上。熟悉的体温传来，少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她轻轻收紧手臂，生怕掉下来。
“抓稳了。”
星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门外走去，但却又想活跃气氛似的开了个玩笑。
“要是摔下去，可就没机会让我背着了。”
“嗯……”
遐蝶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星的肩膀上，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后背。
回家的路程不长，却格外安静。
路灯在雨水中泛着柔和的光晕，偶尔有几滴雨水顺着伞面滑落，砸在柏油路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遐蝶靠在星的后背上，听着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她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份沉默，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天……”
她开口，声音轻柔。
“嗯？”
星侧了侧头。
“明天天气预报说还有雨，所以你的训练计划要改期吗？”
遐蝶试图让话题轻松一些，
“不了，说实话，其实我没想好要做什么……”
星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些许自嘲的微妙尴尬。
“越是下雨天我就越不想动来着，因为感觉那样真的……呜啊？！”
正说着，一阵强风吹过，掀动了伞面，遐蝶赶紧用手按住，星则稳稳控制住车把。
“小心一点，路滑。”
“放心，我的平衡性可是最好的。”
星笑着说，遐蝶也忍不住笑了。
她就喜欢星这样自信满满的样子，却又隐隐觉得有些心疼。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公寓楼下。星将伞收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遐蝶背了起来。
“不用这样的，我真的可以自己……”
“别动，这点小事算什么。”
于是，遐蝶便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红晕未曾消退。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遐蝶能感觉到星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想来是累坏了。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遐蝶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
这一刻，她突然愣住了。
“糟了……”
她微微皱眉，脸上或许是生来第一次挂上了微妙的、尴尬的笑容。
“刚刚走得匆忙，好像忘记带钥匙了。”
“啊？”
星看了看遐蝶，又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这个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楼道里。何况遐蝶的脚踝还扭伤着，走路都困难。
“我记得你给我的那把备用的……”
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上周遐蝶生病时，出于某种说不出口的心思，给了自己一把钥匙。但之后自己一直都收在床头柜里，从来没有带在身上过。
想到这里，星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把伞收好，轻轻拍了拍遐蝶的背。
“走吧，跟我回去，钥匙我放在家里了。”
“诶？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上来吧。”
星果断地蹲下，等候遐蝶的身躯今天第四次覆上自己的脊背。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背起遐蝶，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夜雨中，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
十几分钟后，星骑着自行车来到自家楼下。
二楼的卧室里还亮着一盏夜灯，星轻轻地将遐蝶放在沙发上，脱下书包垫在她身后。
“要不要喝点什么？”
她问。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你也累了。”
“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
遐蝶低着头，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渐小，只剩下细微的沙沙声。遐蝶望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移动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星终于放松下来。
“真是……艾丝妲那家伙，今天可真会折腾我。”
她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腰重新站起来。
冬天的夜晚很冷，她连忙打开了客厅的空调，生怕遐蝶受凉。
“我先上去换件衣服。”
留下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她快速上了二楼，从床头柜最里面的抽屉里找出那把带着淡淡香气的备用钥匙。钥匙圈上系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那是遐蝶送给她的那天亲手绑上去的。
星换上了一件宽松的运动衫和长裤，又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会儿。
当她拿着一条毯子和一双拖鞋下楼时，发现遐蝶正望着窗外发呆。
“给，天气还是太冷了盖上这个吧。拖鞋可能有点大，勉强穿一下。”
她将东西递过去，遐蝶接过毯子，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星的掌心，立刻像触电一般缩回。她的耳尖悄悄染上了红色，连带着白皙的脸颊也变得滚烫起来。
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走到厨房倒了杯热水，一口气喝完。
冰凉的胃总算是暖和了一些。
“现在雨停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路过沙发，准备走出餐厅穿鞋再折返回来。
忽然，手腕上传来温暖的触感——遐蝶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星不解地看着她。
“那个……”
遐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住一晚……？”
“啊、啊？！”
“不、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只是……”
星的脸瞬间涨红了，连带着遐蝶的一起——尽管餐厅的台灯提供不了多少光亮，但两位少女此刻却都能清晰的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带着惊讶、兴奋与紧张的复杂神色。
“是因为……我、我不想看你再把我背上楼了……我是说……已经很晚了……而且你的确看起来很累……所、所以……所以我……”
解释变得越来越混乱，到最后，她只能无助地看着星，用蚊子般细微的声音重复着。
“可以吗？”
星怔在原地，手中的运动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的脸颊也在不知不觉中烧红起来。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空调的微弱嗡鸣声中，气氛悄然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