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神念在她空洞的心中响起,这让她的眼底终于产生了些许波动。
洛红玉转头看向男孩,他没有五官,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注视。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我见过你从女孩到现在的所有样子,你的好,你的坏,你令人喜欢的地方,令我痛苦的地方,我都知道。”
“所以,我对你生不起情绪。”
“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现在和你对话的我是由怨念而生,此时却没有任何感觉。”
“可能我早就已经释然了,但我还没注意到。”
洛红玉像是找到了什么支柱一般,她拖着身躯,蹒跚着起身,向着男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男孩只是继续说道:
“到了现在,我已身死,作为怨念,既无执着,自然也就该消散。”
“不要...不要!不要!!”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忘记我。”
这样,才是对我们彼此最好的成全。
你予我的痛苦,我也还给你了。
不若,一笔勾销吧。
黑袍男孩挥了挥手,像被掐灭的火苗一般消失。
这抹残念的意识世界也随之蒸发。
这也代表着,这根爽魄,彻彻底底地,干干净净地,属于了洛红玉。
那上面,不会再沾染半分洛河的气息。
当洛红玉再次醒来时,是那如同经历了世界末日一般的升仙台。
她身上的血早已凝结成块,但她的伤势却不知为何恢复如初,体内灵气也充沛无比。
鹿岚剑的残刃插在她身旁,她从雷坑中缓缓站起身,但没走两步,又摔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
剑心丢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红玉碎了。
不远处,那副陈旧的面具祥和地躺在地上。
历经二十余年,它回到了它原本的主人手中。
洛红玉将其捡起,抱在怀中,躺在地上,阖上了沉重的双眼。
有个人死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从小天资平平的少女,但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弟弟。
她要推着他去看庙会,要给他种很多他喜欢的花,要带着他去看他们的师姐。
至于未来怎么样,她暂时还没想好,如果他还能修炼,就与他共修凡死;如果不能,就与他齐头偕老。
她要看着他美丽的眼睛,笑着对他说...
当年他给她的一切,她要还给他。
然后,他还要叫她姐姐。
抱着这样一个简单而朴素的愿望,她蜷缩起了身子,于废墟中缓缓入眠。
期冀着这一切亦如那十八年,醒来之后,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
一道视线在升仙台的高空之上,默默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她撑头沉思着。
没想到仙人泪的效果居然还能残留到现在...看起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看看那位少主的模样...就结果而言,或许她成功了也不一定,现在的洛红玉看起来就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该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呵呵。
至于洛河,她倒是不太在意。
柳笛还在他那里,说明他至少还没到神魂俱灭那一步。
日后若是有缘还能再相见。
惑心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不由得感到真是看了一出好戏,而且誓言已除,她也无拘无束了。
果然,做鬼最重要的是自由呀。
惑心离开这里时,再次这么感慨着。
...
耕阳城内那座地处偏僻的茶楼里,早早的就已经人去楼空。
在翻起来的桌椅板凳后,一张信纸躺在柜台上。
那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这么写道:
“残月宗里出了大事,我必须立马回去,这升仙会的热闹看来是赶不上了。”
“别问我为什么不通知你,哼,姑娘我压根没那个必要。”
“不过既然你看到了这封信,说明你要么是有点良心,还记着欠姑娘我的人情。”
“要么就是厚脸皮,又要找姑娘我帮忙了,一准没好事。”
“但不管怎么样,在这里知会你一下,我现在暂时抽不出身。”
“如果有事的话,自己小心,实在不行,就用我传你的心法修出魔气跑来残月宗找我。”
“就这样。”
“对了,你送我的莲花,我很喜欢。”
“以后我会回赠你更好看的花,再见。”
...
当天劫散去,先前惊恐逃窜的人们回到这里时,发现了熟睡的洛红玉。
之后发生的事,被这样记载着...
玄枵历297年,天宸剑宗洛红玉于升仙会时强渡死劫。
虽破境元婴,然其剑心蒙尘,鹿岚剑折,是利是弊,孰不可知。
同年,秋女剑顾璟不知所踪,宗主洛问水因病长逝。
少主拒不继任,七剑失其二,天宸剑宗元气大伤,仙道魁首,前途渺茫。
正魔之衡,亦摇摇欲坠。是年之后,恐非太平之世也。
...
咸丰城内,一群身着粗布短衫的男人簇拥着中间一名削瘦青年,不断谄媚地给他添着酒。
“仙长,然后呢?”
“嘿...然后...嗝...”
那削瘦青年打了个酒嗝,醉眼迷蒙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
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仙长,只是残月宗最小的分部里底边中的底边,一名刚入门的杂役弟子而已,修炼至今十余载依旧是练气中期。
他则负责在这里的这个小据点里当差,说白了就是打杂。
但他也没什么所谓,毕竟他还挺喜欢被这群凡夫俗子叫做仙长的感觉的。
所以,哪怕他明知道面前这群人对他说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还是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继续晕乎乎地说着:
“然后,就是,我们的魔子,大人,自然是要把那个妖女...嗝,抓回来的。”
“哈哈,谁叫她有着与她,实力不相配的东西...那,那老魔主的魔舍利,一直都是传说中的宝物...”
“结果啊,那妖女,着实...还有些手段。”
“她假意屈服,却暗藏杀招...在魔子大人,要成功继承悲川的时候,暴起直接把他给废掉。”
“不仅如此...还把悲川抢夺了过去,带着它跑路逃命了。”
“听仙长这么一说,那妖女还真是个人物。”
“...人物?哼...”
削瘦青年不屑地摆了摆手,摇头晃脑地说着:
“魔子被废,老宗主当场气的要屠城,亲自出手,要把她捉回残月宗...”
“再是个人物...嗝,我看,都活不过半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