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重要性,只有死过的人才能真正了解的到。

我很清楚死亡的可怕。

甚至比死亡更加了解死亡。

——我死过太多次了。

我渴望死亡,但是死亡却对我敬而远之。

最初的我,无知、弱小、看不清前路。

那样的我,不停的被黑暗吞噬着,直到如今被黑暗完全所吞噬。

双手已经沾染了浓厚鲜血的我曾在无数个夜晚想过。如果这样的我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会如何?

这是我小时候的故事。

是帝国的鬼姬——零,在六岁时的故事。

——

“快走!”

呵斥声和鞭击声在耳边徘徊着,在这荒凉的山野中,数千名衣衫褴褛的奴隶被帝国军人驱赶着,往陌生的帝都行走着。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他们是战败国的亡国奴,没有光明,没有未来可言的一群奴隶。也许他们曾经有的人是平民,有的人是军人,有的人是富贵人家,但是现在,他们都是奴隶。

被帝国军奴役的奴隶。

“求求你了,给这个孩子一口水喝吧,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饭喝水了。”

女人苦苦哀求的声音在这荒野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像是被一脚踢开的流浪狗,声音悲惨而又无助。

回答她的只有叫骂和鞭打,帝国军人是不会浪费自己那本就不多的物资来管这些到头只有死路一条的奴隶。他们的怜悯之心只会对帝国人使用。

女人凄惨的叫声并没有刺激起奴隶们麻木的神经,他们低着头,闭着眼睛,默默地走着。他们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活着到达目的地,残留的体力已经无法让他们做任何除了走路以外的动作。不能停下,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就是倒下的人之一,但是幸运的是,还有人没有放弃我。

“求求你了,就一口水,一口水就好。”

“你这个奴隶怎么那么烦人?你以为这是你以前伯爵夫人的生活吗?”

“可是……可是……”

我用仅有的力气捏住了女人的衣袖,轻轻的往下拽了拽。

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其实早就死了。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另一个世界因车祸死去之人的灵魂罢了。

但是我的心声不可能会传达到女人的耳朵里,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我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她依旧在和帝国军人力争着,为的只是她的女儿能活下去。

我静静地看着她,纵然她沦落成了奴隶,衣着褴褛却抵挡不住她曾经的美貌,记忆中所示,她曾经是她那个地方的第一美人,也是因此才被伯爵看中,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伯爵夫人,而且也有了可爱的女儿。

然而幸福却总是那么短暂,女儿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帝国军攻下了城堡,一切都是那么迅速,一眨眼间,伯爵死与战场,她和女儿成为了阶下囚,和一众被挑选出来的奴隶一起,被送往遥远的帝都。

在温室中养成的幼小女孩经不起长途跋涉的疲劳倒下了,但是女人却不肯放弃她,不肯放弃自己这唯一的骨肉。

“给她吧。”

突然间响起的声音让争吵突然间停了下来,女人和那几名帝国军人抬头看去,见到了那走过来的白甲男人。与那些戴着厚重头盔的士兵不同,他露着那满是胡渣的脸,手里拿着与普通士兵的长戟不同的短剑。他的目光锋利如刀,身上染着淡淡的黑色雾体。

黑……黑雾?

我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他身上的那层黑雾,却发现他身上的黑雾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错觉吗?

“零,你醒了!你没事了吗?”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动作,女人的注意力从那个男人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看着她那紧张迫切的表情,我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一丝酸痛。她也许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死了,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拥有她女儿空壳的人罢了。

但是我不会说出来的,不光是为了这个女人,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我不想再死一次了。

“让你担心了……”

我虚弱沙哑的声音让女人脸上的表情明显的放松了很多,也许是之前我的这个身体的确快要死了吧,不然这个女人也不会拼了命的求一口水给我喝。

一只皮子做的水囊扔到了女人身旁,女人急忙抬头看去,见到之前那个男人正用冷漠的脸看着她。女人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手慢慢的朝着水囊伸去。

“谢……谢谢您,将军大人。”

男人没有阻止她拿水囊,女人也没有犹豫的把水囊打开,她看了看里面的水,将水囊凑到了我的嘴边。

“零,快喝吧……喝完身体就好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甚至还有点浑浊的水,现在却是珍贵的生命之源,这让我觉得有些可笑,却不得不承认。

如果不喝,我这刚刚复活的生命可能就再度消散。

女人拿着水囊给我灌了几口水,看着我一点点的将水咽下去,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就像是这些水被她喝掉了一样。

我是她唯一的骨肉,也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也许她觉得我的生命要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吧。

我第一次觉得水是那么甘甜,那么柔软。我感觉到一股股柔软的清凉顺着我的喉咙流下,滋润着我干枯的身体。世界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之前那种强烈的痛苦仿佛被这水给冲走了。

“母亲大人,你也喝一点吧。”嗓子也没有之前那么沙哑了,看着女人那干裂的嘴唇,我说道。

女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将水囊放到了我的嘴边,她一边看着我喝水一边柔声说:“零喝吧,我不渴。”

清凉的水似乎冲入了我的内心,我感觉到干涩的眼中升起了莫名的湿意。

男人带着那几个帝国军人离开了,他们继续赶着那些奴隶前进着,却没有再催促女人和我。也许是他们认为在这荒野之中我们只能跟着他们前进,因为一旦掉队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亡。

那一袋水囊的水被我喝掉了一半,女子,不,应该说母亲她也喝了几口,然后就将剩下的小半袋水留在了身上。因为帝国军队押运奴隶到帝都是需要快速前进,所以帝国军队并没有带太多物资,更别说给奴隶的食物。我这具身体和母亲连续走了两天,滴水未进,长途跋涉下这具幼小的生命经受不住折磨而逝去。

像我这具身体一样死去的还有很多,大多是八九岁以下的小孩子和一些老人,就算是一些年轻人没有任何进食与进水下走到现在也快不行了。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走的那么着急,我们只能跟着帝国军队走,不能有怨言,否则就会死。

就算喝了水,但是长时间不进食的胃还是让我感觉到一阵阵抽痛,大脑似乎清醒过度而变的晕乎乎的,从母亲怀里下地的一瞬间我的身体还站不稳似的摇晃了几下。

是我没有适应这个六岁孩子的身体呢?还是这个身体就已经不行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坚持着,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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