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极为深刻地接触到了被滤网隔开的世界，我的记忆却直到刚刚被你点醒才完整呢？”江烁很疑惑。
苏翎鸾就像一个耐心的小学老师在回答小学生的问题一样：
“这就是‘心力’的特征。当你认识到它的本质之前，它会将你的记忆中有关于它的所有记忆‘合理’化。即便你紧密接触了那些怪异的事物，也会主动在脑子里构建一个符合自己过往认知的东西。
“不过，言语其实并不能具体描摹‘心力’的本质，我只是提供了一把钥匙，真正认识到‘心力’还是靠的你自己。”
江烁微微点头。
的确，他早就感受到了“心力”，只不过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罢了。
真正让他看清真实的，其实只是一句提醒。
看着苏翎鸾周身晚霞一样的魔力，江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难道认知滤网对干部级怪人和魔法少女也适用？为什么魔法少女的据点从来没被协会发现，协会的据点也没被魔法少女找到？”
苏翎鸾似乎是真的打算把所有她所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江烁，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又坐回江烁身旁，接着说道：
“答对了。认知滤网的现象既然是源自心力的作用，在观察与总结规律之后，拥有超凡力量的人们自然也就可以通过心力主动构建特定的认知滤网。”
“也就是说，其实怪人和魔法少女是同一种力量的产物吗？”
江烁有些迷惑。
“是也不是。”
苏翎鸾的回答却让江烁更加迷惑。他思考了几秒，想到了某种原因：“难道和怪人的种类有关？有的怪人和魔法少女同源，有的则不是？我听说有的怪人是能力觉醒而来，有的被改造出来的。”
苏翎鸾摇头：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按照我提过的‘认知滤网’的说法，所有怪人都应该无法被普通人记住才对。
“然而，如今怪人协会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正常地生活在人类社会，只有他们失控成为怪物之后才会被人们遗忘。
“相反，魔法少女们与怪人协会中的诸多干部，在这些普通成员的记忆里也无法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只有在碰面时才能记起所有的事情。”
苏翎鸾脸上带着莫名的神色，既有怜悯，也有伤感。
江烁的脑中，一个格外恐怖的想法逐渐形成——“难道那些失去理智、不再可以被称为人类的怪物，才是非干部级的怪人真正的、完整的姿态吗？”
江烁看着苏翎鸾，期盼着从她的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这个答案有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现在只希望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然而，苏翎鸾的脑袋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左右晃动。
苏翎鸾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江烁的脸色有些僵。
这样残酷的回答，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江烁的脑中莫名闪过许多特摄剧中的设定。
出于经费与篇幅的限制，绝大多数特摄剧中的反派组织只有干部有着与人类相仿的智慧与情感，绝大多数的普通怪人都只是如同游戏npc一样随时刷新的消耗品。
江烁有些哑然。
这样说来，如果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是某部动漫或者小说，自己大概率就是主角们所必须打倒的某个篇章boss咯？
苏翎鸾等江烁的表情平静下来之后道：“干部级别的怪人，或多或少都能掌握某种特殊的能力，表现在外表上就是些类似异能的力量。”
江烁意识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了苏翎鸾的：“难道说，怪人干部们的异能，也是某种心力？”
苏翎鸾翻了个好看的白眼：“能不能别打断我说话呀？”
江烁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苏翎鸾也没真的生气，回答道：“的确。‘异能’和魔法少女的‘魔力’有着相同的起源。
“心力就像修仙小说中的灵气，无论仙凡其实都能接触到它。只是它并不像灵气那样可以直接被修行者吐纳，它只会让有天赋者表现出特定的姿态。
“阿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从来没听说过魔法少男？”
苏翎鸾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正在咀嚼苏翎鸾给出的一连串消息的江烁被问得一愣。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不是设定吗？设定这种事情，没必要搞得那么清楚吧。”
江烁挠了挠脑袋，有些随意地回道。
苏翎鸾摇了摇头：“这是现实，不是漫画。”
“总不至于是‘心力’这玩意重女轻男吧？”
江烁半开玩笑道。
然而苏翎鸾却有些认真道：“从目前的研究来看，的确如此。”
“这比漫画设定还要扯淡吧？”江烁吐槽。
“现实总是比漫画更加荒诞，这是常识。”苏翎鸾的语气难得地恢复了几分俏皮，“实际上这些信息几乎都来自第七实验室曾经出具过的一份报告，里面对‘心力’做出了极为详尽的剖析。
“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观测到只能被人心所感知到的‘心力’，然而那份报告中的种种结论却都得到了应验。”
提到第七实验室，苏翎鸾的表情既有厌恶又有敬佩。
江烁的心情也颇为复杂。
据他所知，正是因为第七实验室研发出的抑制剂，许多无法成为干部的怪人才得以摆脱失控的命运，得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这个神秘组织所造成的破坏远不比它所作出的贡献少。
尤其是，他曾在协会的档案室里，看到过这家实验室是如何将一个普通人活活炮制成怪人的完整视频资料。
看完之后他三天没吃得下饭。
可以说，怪人协会如今的庞大势力，某种意义上也有第七实验室的一份功劳。
“‘心力’并不能直接为个体所掌握，但它似乎格外偏爱特定的女性个体。只有美丽善良的少女能够觉醒‘魔力’这种能够充分撬动‘心力’的特殊力量。而其他感知到心力的往往只能觉醒‘异能’这种效率低下的力量。”
苏翎鸾的脸上隐约带着几分得意，“美丽善良的少女”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江烁会心一笑。反倒让苏翎鸾有些羞郝，急忙咳嗽两声继续道：
“之前我不是说，我准备的另一个方案是让你被学院相中，招入学校吗？你现在有没有发现原因呢？”
江烁忽然反应过来：“因为我没有觉醒‘异能’的同时，还能用肉眼看见魔力？这种表现，是有可能会被魔法少女组成的学院所吸纳的吗？”
苏翎鸾笑了：“谁告诉你学院里只有魔法少女了?”
“难道不是吗？”
“既然怪人协会里有介于普通人与干部之间的普通怪人，为什么魔法少女学院里就没有能够一定程度上看破认知滤网，协助她们的后勤人员呢？你这种能力，可是最好的后勤保障。”
‘原来让我做魔法少女确实是玩笑话。’
江烁的许多疑惑在此时终于解开，但此刻，最大的疑点出现了：
“苏苏姐，你不是说你假死脱身的吗？可为什么学院里的人仍然认识你。而且，那具克隆体的房间里的毕业照，也和你现在的容貌，并无太大区别吧？”
“因为我并不是以魔法少女预备的身份被招收进学院的。”苏翎鸾的表情有些复杂，“圣元女子学院除了是培养魔法少女的学院以外，还是魔都市最好的私立女子大学。”
江烁忽然想起来，滨海市的怪人协会的据点大楼，似乎是某个苏姓老板名下的。
可恶的有钱人。
苏翎鸾的眉宇间依旧挂着抹不去的愁容。
江烁明白，这是她又想起了她牺牲的伙伴。
“除了同一支小队的成员之外，几乎没人知道魔法少女的现实身份。我带回薛瑶的尸体后，老师在我的请求下帮忙安排了我魔法少女身份的假死。”
江烁闻言不由奇道：“也就是说那个田飞襄有可能和你的老师有关？为什么不去找她，难道是有什么意外吗？”
“老师她两年前就去世了。”苏翎鸾略带悲伤道。
江烁伸手揽过苏翎鸾的肩膀，安慰道：“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苏翎鸾并不推开江烁的手，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可没那么脆弱。”
江烁见苏翎鸾哀而不伤，也不再矫情，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到在怪人协会里不暴露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在不知道心力存在的时候就能分辨不同性质的力量吗？”
“老师她给了我一件可以让我伪装成怪人的道具，这两年里，整个怪人协会只有你看出来了我的力量的性质，就连总部那些人都没看出来我的能力不是异能。”
苏翎鸾神色复杂地看着江烁的眼睛。
“这么说来，这算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江烁的脑回路向来清奇。
这样一件严肃的事情他却第一时间想到了情情爱爱的事情上。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何尝不是一种目空一切的自信自我呢？
彻底接受了自己的怪人之身后，【天生霸主】似乎不仅仅体现在了江烁的能力上，也体现在了他的性格上。
苏翎鸾暗自啐了一口，粉拳轻轻吹了一下江烁久经锻炼的胸肌。
“说正经的。你要想办法让维修部的老头们发现你的特殊，让他们主动推荐你加入学院的后勤部门，尤其是负责物资的部门。”
“这样，你就能合理出入学院内除了魔法少女宿舍与训练场以外的场所进行调查了。”
江烁若有所思:
“如果能进入负责物资方面的部门，我还能够名正言顺的调查各种资源的去向？不过这种部门真的是新人有资格进入的吗？”
苏翎鸾笑了:
“这些位置的要求一直都只有一个——对魔力的敏感程度足够高。这样才能保证不会遗忘魔法给出的结论。”
“也就是说，以前这些部门里的人往往不是专业的？”
“比你想的还要草台班子一些。”
“听起来难度不大。”江烁的眼睛里泛起精光。
苏翎鸾叹息：“谁说不是呢。如果管理严格一些，我们也不会遇到今天的这些事情。”
江烁揽着苏翎鸾的肩膀，倚在床边，目光看向万里之外的夜空。
那里，一颗真实的银月将月光洒向大地；一弯朦胧的红月仿佛游戏里的贴图一样，突兀地挂在藏青色的夜空，并没有放出绯色的月光，仿佛处在另一片世界。
“我会解决这一切的。”
江烁这样承诺。
“不，是我们一起。”苏翎鸾微笑着纠正江烁的语病。
两人相互偎依着望着窗外的月亮，在怡人的晚风里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