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许久癫狂化成了本能的话语,一刻不停地从我的嘴中倾泻出来。
话语宛若一把生在胃中的利剑,开膛破腹,随后携着胃酸臭水,血淋淋的刺出,又直挺挺地插入到另一个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的…心房里。
令人恶心,令人崩溃,令人呕吐。
呵呵哈哈哈哈……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看着露露摧毁了父亲大人的美好幸福——没有任何一位父亲会希冀着,希冀着自己的女儿会是一个满嘴疯言疯语的怪人。
但早就是如此了,早就应该这样了……
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我不是,露露我不是有说过吗…??
从始至终,我和父亲大人,都只是在围绕着名为虚假的幸福之火焰而手舞足蹈啊…
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坏的,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的不真实,从一开始我便是一个扭曲的疯子,自私自利的罪人。
“您好……父亲大人……我叫露露…露水的露,露珠的露………”
“……”
父亲大人从小到大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用爱浇灌着我的成长,此刻看来却多么的可笑……
用尽半生倾注在我身上的心血,不到这样的半刻钟,便被我破坏殆尽,毁灭殆尽了……
父亲大人,此时作何感想呢……
对这样自私的我作何感想呢…?
“啊啊…贵安~父亲大人…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欢迎回家…………欢迎回家欢迎回家欢迎回家欢迎………”
当我却没有感到悲伤,感到后悔——反倒是畅快,酣畅淋漓。
前所未有的喜悦…
因我的心终于在这极大的刺激下,跳起了,跃起了,砰砰跳着,跳着…
心脏泵起了血液,隐藏于人皮之下血管当中终于不再空洞,汩汩流动起了鲜血,带来了让我痴迷的温暖,进而,奏起了那生命的律动…
活的声响。
身体也因这温暖而舒服了许多,不再是那样的冰冷了。
翻转倾覆的眸中世界,虚幻白蜡味的现实,同样骤然之间,不再令我感到不真实了——我有了这几年,这几年从未有过的,活着的实感。
比之放血自残,思绪纷飞万千更要强烈的,活着的实感。
“呵呵…父亲,父亲大人…?陪着我好不好……?陪着陪着陪着陪着我………”
我依旧重复着蜡味的低语,死死地把父亲大人的手按在我的胸上,始终不愿意松开。
“您感受到了吗…????”
哈哈哈……
如果可以的话,父亲大人,请握住我的心脏好了。
透过这烦人的令我等相隔分离的肌肤,越过这嶙峋的只会伤人阻碍我们相拥的胸骨——哪怕血色又一次的晕染,哪怕尖锐再一次的刺破…
哪怕我的惨叫苦痛之声,怨恨埋怨之语不绝于耳……
请更为直接地抓住我的心好了,握紧,再握紧…
啊啊…
只是因为它跃动的实在是太慢了,太慢了,无数多的情感因为心脏的怠工而堵塞着,哀嚎着,无时无刻的折磨着我…
唯有血色,脏器,这带来疼痛与瘆人温热现实,方可愉悦我的心了。
只因为我好痛苦,我好害怕…?
说不出的诡异疯癫,黑色的杀人瘟疫,从我有了意识起便一直一直缠绕着我。
心之锁,女神赠予我的心之枷锁,已然崩碎了。
“父亲大人…?我说,您有在听吗…!?您有在听吗…!?在听在听在听在听在听在听吗…!!!!”
“您有没有在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啊啊…???”
“有感受到我的心脏在跳着跳着跳着跳着跳着跳着跳着跳着吗…??”
“您有没有在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听我说话啊啊…???”
“父亲大人…???”
我睁大了眸子,发酸发颤着身子,手上加大了力气,令指骨咯咯响着——像是我在笑。
但我只是为了父亲大人可以更好的,感受到我的心跳罢了。
……
“父亲大人…!!??”
“在听的。”
不知道令癫狂/操纵我过了多久,在我又一次破音嘶喊完的时候,父亲大人却回答我了。
他轻轻地开口说话了。
“呜…?父亲大人………”
“……”
父亲大人的手仍是紧紧熨贴在我的胸口——紧紧地,我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他指肚上的丝丝纹理。
“没话…说了吗…?露露……”
“父亲大人…?”
我有想过,看见这样的我父亲大人面上应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才好——幻灭,绝望,悲痛欲绝。
是要失去了珍爱之物,珍爱之人的疯魔悲戚。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这样才可以让我感受到……我有价值,露露我活着,活着………
可是…
现在父亲大人面上的表情…
是我从未见过的,释怀的平静。
双眸低垂,微微睁开,流下我未曾见过的清泪——我没有见过父亲大人哭过…
“是我…罪有应得……无关露露……”
“呜…?父亲大人…?罪……?”
我愣愣地仰面望向他深沉的眸子,望着他眸里映出的我自己——那叫作露露的孩子。
蓦然之间,我却看到了以往。
真切地记起了,从前那片青葱的草地上,风儿拂拭过面庞,父亲大人张开双手,拥抱住了我。
“父亲大人…?”
那时候我的眸子里只可看到一半的父亲大人——因我那时太瘦小了,因我那时靠太近了。
但此时此刻,我的眸子里却已然可以看到,装下全部的父亲大人了。
因我长高了许多,因我不知不觉中同着父亲大人之间有了距离——无法避免的隔阂,不可被理解的距离。
“只是我…罪有应得……”
父亲大人如此又说了一句后,趁我愣神之际,将手从我的胸口拿开了。
他随后环抱住了我,双手抚着我的后背。
“露露……我有感受到你的心跳声的……”
“父亲大人…”
我学着父亲大人的样子,同样怀抱住了他。
踮起脚,令侧脸点在一起,下巴靠在父亲大人的肩上。
“我……”
父亲大人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可最后只卡在了这个“我”字。
又沉默了好久好久,父亲大人只是抱着我。
“露露……随你开心好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诶…?”
父亲大人,那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大人,我本以为会一脸悲愤,失望透顶至极的父亲大人,却这样说着。
说,“随我开心好了。”
“这样…?露露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是我…罪有应得…”
“呜…?”
我不懂父亲大人一直所说的罪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一个,父亲大人是我的了。
“嘿嘿…父亲大人,愿意一辈子……陪着露露我了…?”
“随…露露开心就好…”
“那…那您爱我吗…?”
我潮红着脸蛋问道。
“不爱。”
“呜…?什,什么…?父亲大人…?”
“我爱露露…但绝对不是……不是那种你所希望的…那种会玷污我们一切情感的…错误之爱。”
“但我只要这种爱…!?不是说好了随我开心吗…!?父亲大人…!?您骗我,骗我…!?”
我咬着牙,推开了父亲大人。
踮起脚尖,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想要…您说爱我,爱露露。男女之间的情爱…!?您懂吗…!?”
“说爱我…………”
“我不要……这种您施舍过来的……父女的爱……”
“我要您…爱我…男女之间的爱……您不懂吗….!!?”
“咳咳……”
我稍微松了松手,令父亲大人可以喘息。
“不会的……露露……至少我永远不会……玷污我和你之间的情感的……”
“玷污…?才没有…!?您为什么不明白…!?”
“为什么不明白…!!?是升华…明明是升华才对…!?”
“啊啊……我要您爱我………”
“如果不爱我………”
“露露我只能…………”
“请您去死了。”
我不承认,这种无能的爱。
我不需要,这种施舍的爱。
我只想要,父亲大人爱我——爱我,炽热的爱我,舍弃了所谓亲情的疯魔爱我。
对一位…心意女子的爱。
就算是错误的,扭曲的又怎么样啊…?
不是随我开心便好了吗…!?
就就好了吗…!?
啊啊……
不爱我,不全心全意爱我,不能够用着炽热爱意将我淹没的父亲大人——我不要,我才不要啊………
永远陪着我………
永远陪着露露我…………
办不到,我就把你杀掉………
把你吃掉。
“……”
……
……
……
……